慕尼黑的清晨带着一丝凉意,透过酒店高层落地窗,洒在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
爱德华先醒了过来。天蓝色的眼眸睁开,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劳埃德放大的睡颜。橙色短发有些凌乱地蹭在枕头上,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挑衅或戏谑的金色眼睛安静地闭着,让他看起来竟有几分难得的、近乎乖巧的平和。他的手臂还霸道地横在爱德华的腰上,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来,温暖而坚实。
爱德华没有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一种复杂而陌生的情绪在胸腔里弥漫开来。不是厌恶,不是抗拒,甚至不完全是昨夜情动时的意乱情迷,而是一种……更沉静、更让人心慌的暖流。这种感觉,比单纯的肉体交缠更让他不知所措。
他小心翼翼地想挪开劳埃德的手臂,试图在不惊醒对方的情况下起身。然而他刚一动,那只手臂就收紧了,将他更牢地圈回怀里。
“醒了就想跑?”劳埃德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慵懒,眼睛没睁开,嘴角却已经勾起了那抹熟悉的弧度,“利用完就丢,冰棍儿,你这习惯可不好。”
爱德华的身体瞬间绷紧,昨夜混乱而炽热的记忆回笼,让他耳根发热。“放开,劳埃德。今天还有研讨会。”
劳埃德终于睁开眼,金色的眼眸在晨光下像融化的蜂蜜,带着餍足和毫不掩饰的侵略性。他非但没松手,反而低头在爱德华颈窝里蹭了蹭,鼻尖划过敏感的皮肤,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研讨会几点?急什么。”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无赖劲儿,“而且,昨晚某个乖宝宝可是主动得很,抱着我不放,哭着说……”
“闭嘴!”爱德华猛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脸颊爆红,挣扎着坐起身,“那只是……意外!”
“哦?意外?”劳埃德也跟着坐起来,睡衣领口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膛和几道暧昧的红痕——显然是爱德华的“杰作”。他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什么样的意外能让你在我身上留下这么多‘意外’的印记?嗯?”
爱德华简直没法看那片狼藉,别开脸,语气结冰:“如果你只想说这些,我现在就回自己房间。”
见他真的恼了,劳埃德见好就收,耸耸肩下了床。“行行行,不说了。洗澡,吃饭,干活。”他赤脚踩在地毯上,走向浴室,走到门口又回头,冲爱德华眨眨眼,“一起?省水。”
回答他的是一个精准砸向他的枕头。
劳埃德大笑着躲进浴室,水声很快响起。
爱德华独自坐在床上,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和劳埃德不成调的哼歌声,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和劳埃德·海托普在一起,他的情绪总像是在坐过山车,上一秒可能还在暴怒的边缘,下一秒又会被他那种混不吝的无赖劲儿弄得没了脾气,甚至……还会有更糟糕的反应。
他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今天还有正事要办。
接下来的几天,研讨会进展顺利。劳埃德在工作场合展现出的专业和高效,与私下里的痞气无赖判若两人。他和爱德华的配合也愈发默契,一个擅长打破常规、洞察技术核心,一个精于布局谋划、规避风险,竟将项目推进得比预想更快。
但那种微妙的张力始终存在。在会议桌下偶尔相碰的膝盖,交换文件时指尖短暂的接触,劳埃德投来的、带着灼热暗示的眼神……都让爱德华心跳失序,只能靠更冰冷的表情来武装自己。
研讨会最后一天下午,提前结束了所有议程。劳埃德伸了个懒腰,对爱德华说:“喂,冰棍儿,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晚上的航班回伦敦。”爱德华查看了一下日程。
“来得及,是个好地方。”劳埃德拉着他往外走,不由分说,“来了慕尼黑不去看看,等于白来。”
劳埃德开车载着他离开了市区,一路向东南方向驶去。车窗外的风景从城市建筑逐渐变为郁郁葱葱的丘陵和森林。爱德华看着窗外,没有问要去哪里,一种罕见的、类似于期待的情绪在他心底悄悄滋生。
最终,车子在一个看似普通的湖边停下。湖水清澈湛蓝,倒映着周围的阿尔卑斯山麓和蓝天白云,美得如同仙境。微风拂过,带来湿润清新的空气。
“施塔恩贝格湖,”劳埃德靠在车边,点了支烟,看着湖面,“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常来这儿。”
爱德华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他没想到劳埃德这样的人,也会有需要独自看风景排解心情的时候。
“你看什么?”劳埃德瞥见他惊讶的眼神,嗤笑一声,“以为我只会飙车泡妞打架惹事?”
“……有一点。”爱德华诚实地回答。
劳埃德吐出一口烟圈,目光投向远方,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爱德华看不懂的情绪。“在慕尼黑这几年,也不是整天胡闹。老头子扔过来一堆烂摊子,总得收拾。”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自嘲,“有时候也挺没劲的。”
爱德华沉默着。他第一次意识到,劳埃德看似随心所欲的生活背后,或许也有他不曾了解的压力和负担。海托普家的产业涉足领域广泛,其中不乏灰色地带,劳埃德作为长子,所要面对的恐怕远比他想象中复杂。
“走吧,绕湖走走。”劳埃德掐灭烟头,很自然地拉起爱德华的手腕,向湖边的小径走去。
爱德华下意识地想挣脱,但劳埃德握得很紧,力道不容拒绝,却又不会弄疼他。手腕处传来的温度清晰而灼人。
湖边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的水鸟鸣叫。两人并肩走着,一时无话。这种平静的、甚至称得上温和的相处,对他们而言陌生而又奇异。
“爱德华。”劳埃德忽然开口,声音很平静。
“嗯?”
“毕业那天,”劳埃德没有看他,目光看着前方的湖面,“你为什么没来送我?”
爱德华的心猛地一沉。他没想到劳埃德会突然提起这个。那个夏天,那个无声的告别,是他刻意遗忘的过去。
“……没什么好送的。”爱德华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
“是吗?”劳埃德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金色的眼睛锐利起来,“我还以为,我们至少算……炮友?”
那个词像针一样刺了爱德华一下。他猛地甩开劳埃德的手,天蓝色的眼眸里涌起怒意:“劳埃德·海托普!在你眼里,我们之间就只是那种关系?”
“不然呢?”劳埃德挑眉,逼近一步,语气带着惯有的嘲讽,“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早就结束了’。不是你一次次推开我,摆出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棍样?现在又来问我是什么关系?”
他的话语像刀子,剖开爱德华层层的伪装,逼他面对自己一直逃避的问题。
爱德华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是啊,是他先划清界限,是他先选择逃离。可现在,他又在期待什么?
看着他那副脆弱的样子,劳埃德眼中的嘲讽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他叹了口气,伸手,似乎想碰碰爱德华的脸颊,但最终手停在了半空。
“爱德华,”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疲惫的真诚,“我搞不懂你。以前搞不懂,现在还是搞不懂。你明明……明明对我有感觉,为什么总要逃?”
爱德华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塞西莉娅家的责任、父亲的期望、那些根深蒂固的规矩和体面……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心上,让他无法喘息,更无法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
“因为我是爱德华·塞西莉娅。”他终于艰难地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不一样,劳埃德。”
劳埃德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爱德华几乎要以为他会再次发怒或嘲讽。但他最终只是嗤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行吧。塞西莉娅家的继承人。”他转过身,重新看向湖面,背影显得有些疏离,“走吧,该回去了,赶飞机。”
回程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之前那点难得的平和气氛消失殆尽,再次被冰冷的沉默取代。
抵达伦敦希思罗机场时,已是华灯初上。两家的车早已等在机场外。
“项目后续的对接,我会让助理联系你。”爱德华拉开车门前,公事公办地说。
“随你便。”劳埃德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向自家那辆嚣张的跑车,引擎轰鸣着绝尘而去。
爱德华看着那消失的车尾灯,心里那片空落落的地方,又开始细细密密地疼起来。
回到塞西莉娅庄园,迎接他的是意料之中的沉闷。阿尔弗雷德对他提前完成慕尼黑的工作表示满意,但随即又提到了与几个老牌家族加强联系的重要性,言语间暗示着某些潜在的联姻对象。爱德华沉默地听着,只觉得无比疲惫。
他上楼回到自己房间,脱下西装,扯下领带,感到一阵窒息。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精心修剪却冰冷的花园,忽然无比怀念慕尼黑那个安静的、带着水汽的湖边。
几天后,海托普家举办了一场小型家庭聚会,名义上是庆祝与塞西莉娅家的合作项目顺利推进,实则是因为塔伦和爱丽丝从瑞士度蜜月回来了。
爱德华本不想去,但爱丽丝亲自打来电话,声音里充满了甜蜜和期待,他无法拒绝妹妹。
聚会在海托普家伦敦宅邸的花园里进行。氛围比起塞西莉娅家轻松随意得多。莱昂纳多和卡洛儿穿着休闲服,正和塔拉、凯瑟琳一起烧烤。塔拉依旧是一副冷静模样,手里拿着夹子,精准地计算着每块肉排的烧烤时间,旁边的凯瑟琳则温柔地递上她需要的调料,两人之间的默契自然流露。
而另一边,塔伦正手舞足蹈地给爱丽丝看她手机里的蜜月照片,爱丽丝依偎在她身边,笑得一脸幸福,时不时被塔伦夸张的讲述逗得脸红。
爱德华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寻找那个橙色的身影,却发现劳埃德并不在。
“爱德华!”爱丽丝最先看到他,开心地跑过来拉住他的手,“你来了!快来看塔伦拍的照片,阿尔卑斯的雪景太美了!”
塔伦也凑过来,得意地炫耀:“哥!你看!我还带爱丽丝去玩了滑翔伞!酷毙了!”
爱德华看着妹妹发自内心的笑容,心里柔软了一些,但听到“滑翔伞”时,还是忍不住微微蹙眉,想起之前那次风波。
“放心啦,大舅哥!”塔伦拍拍他的肩,橙绿异瞳闪着光,“这次绝对安全!我有专业执照的!”
这时,莱昂纳多端着两杯啤酒走过来,递给爱德华一杯:“来了,小子。慕尼黑那边怎么样?劳埃德那臭小子没给你惹麻烦吧?”
“一切顺利,莱昂纳多叔叔。”爱德华接过啤酒,礼貌地回答,“劳埃德他……很专业。”
“哦?”莱昂纳多挑眉,海蓝色的眼睛里闪过玩味,“能从你嘴里听到夸他的话,可真不容易。那小子呢?又跑哪儿野去了?”
卡洛儿走过来,笑着接话:“说是去车库拿点东西,一会儿就过来。”她打量了一下爱德华,温柔地说,“爱德华,看起来瘦了点,工作别太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