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莱昂纳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爱德华没有看莱昂纳多,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我有一个条件。放过海托普家,尤其是……劳埃德。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与他无关。如果您再动他们,或利用他们来威胁我……我保证,您得到的只会是一具更符合塞西莉娅家‘体面’的、冰冷的继承人躯壳。”
他的话像一把冰锥,刺入了每个人的心脏。阿尔弗雷德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显然听懂了爱德华话里决绝的威胁。他没想到,这个一向顺从的儿子,竟然会用这种方式来反抗。
沉默在空气中凝固。
最终,阿尔弗雷德冷冷地开口:“可以。只要你乖乖跟我回去,承担起你该承担的一切,我可以暂时不追究海托普家的责任。”他强调着“暂时”。
爱德华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好。”他轻声说。
他一步步,极其缓慢地,向着门口走去。每走一步,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背部的疼痛让他额角渗出冷汗,但他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再看海托普家的任何人。
莱昂纳多握紧了拳头,海蓝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怒火和不忍,但他知道,这是爱德华自己的选择。在爱德华以死相逼的前提下,他无法强行阻拦一个父亲“带走”自己“犯错”的儿子,那在法律和情理上都站不住脚。
卡洛儿别过头,不忍再看。塔拉扶了扶眼镜,眼神冰冷地记录下一切。
爱德华走到阿尔弗雷德面前,微微低下头,声音轻得像羽毛:“走吧,父亲。”
阿尔弗雷德看着他,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最终只是冷漠地转身:“上车。”
两名保镖上前,看似搀扶,实则戒备地架住了爱德华虚弱的胳膊,将他带向了中间那辆轿车。
车门关上,车队无声地驶离了海托普家,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只留下门口一片压抑的沉默和尚未散尽的冰冷气息。
莱昂纳多猛地一拳砸在门框上,低声咒骂:“操!”
……
爱德华被直接带回了塞西莉娅庄园,但没有再回到他原来的房间,而是被安置在了庄园侧翼一间几乎与世隔绝的、防守严密的客房里。窗户被从外部加固,门口二十四小时有人看守。他的伤势得到了最好的治疗,家庭医生每日前来换药检查,但除此之外,他几乎见不到任何人。阿尔弗雷德没有再对他动用家法,但这种冰冷的、彻底的隔离和沉默,比鞭子更让人窒息。
他的手机等一切通讯设备依旧被没收,无法与外界取得任何联系。伊莎贝拉来看过他几次,眼中含着泪,试图安慰他,但最终也只是默默垂泪,在丈夫的绝对权威和儿子的痛苦之间,她显得无能为力。
爱德华变得异常沉默。他配合治疗,按时吃饭,但那双天蓝色的眼眸里再也没有了光彩,像蒙上了一层永远化不开的雾。他常常整天坐在窗前,看着外面被精心修剪却毫无生气的花园,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精致人偶。
他履行了他的诺言,用自我的囚禁换取了劳埃德和海托普家的暂时平安。但他不知道,这种交换的代价,是逐渐熄灭自己内心所有的火焰。
……
与此同时,慕尼黑。
劳埃德在接到父亲电话后,几乎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他立刻试图联系伦敦,但爱德华的手机始终无法接通。他打给莱昂纳多,得知了爱德华被阿尔弗雷德强行带走的消息,以及爱德华最后那番决绝的话。
“他妈的!”劳埃德在酒店房间里暴怒地踹翻了茶几,桌上的酒瓶和杯子碎了一地。金色的眼睛里燃烧着骇人的怒火和……一丝清晰的痛楚,“阿尔弗雷德·塞西莉娅!老混蛋!他敢!他居然敢!”
他立刻就想订最早的航班飞回伦敦,却被莱昂纳多在电话里厉声喝止。
“劳埃德!你给我冷静点!你现在回来有什么用?冲进塞西莉娅家抢人吗?你觉得阿尔弗雷德会没有防备?你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爱德华用自己的自由换来的暂时平静,你想亲手打破吗?”
“难道我就眼睁睁看着他被关起来?那个老古董会怎么对他?!你没看到他身上的伤吗?!”劳埃德对着电话低吼,声音因为愤怒和无力感而嘶哑。
“他现在需要的是冷静和时间!阿尔弗雷德暂时不会对他怎么样,否则就不会大费周章把他带回去!”莱昂纳多语气沉重,“而且,劳埃德,这是爱德华自己的选择。他选择了保护你,保护我们家。你得尊重他。”
“去他妈的尊重!”劳埃德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我需要的是他在我身边!而不是在那个见鬼的牢笼里受苦!”
“那你就更不能用蛮力!”莱昂纳多叹了口气,“听着,小子,这件事急不得。阿尔弗雷德现在就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任何刺激都会让他做出更极端的事情。我们需要等,等一个机会。而且……或许这次,也能让爱德华真正想清楚,他到底要什么。”
劳埃德沉默了,他当然明白父亲话中的道理,但一想到爱德华此刻可能正承受着的身心折磨,他就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喘不过气。
接下来的几天,劳埃德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和人脉,试图打听塞西莉娅庄园内部的消息,但阿尔弗雷德将爱德华保护(或者说囚禁)得密不透风,几乎没有丝毫信息泄露出来。他只隐约知道爱德华的伤在好转,但精神状态似乎很差。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几乎让劳埃德发疯。他处理完慕尼黑紧急的事务后,还是立刻飞回了伦敦。但他没有冲动地跑去塞西莉娅家,而是回到了海托普宅邸。
他变得沉默了许多,脸上那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郁的暴躁和压抑。他常常一个人待在车库或者训练室,一待就是大半天,要么对着沙袋发泄精力,要么就是擦拭保养他那堆危险的“玩具”。
塔伦和爱丽丝得知消息后也从他们的新居赶了回来。爱丽丝哭成了泪人,无比担忧哥哥的状况。塔伦则气得差点要立刻去炸了塞西莉娅家的花园,被莱昂纳多和卡洛儿死死拦住。
“哥,我们就这么等着吗?”塔伦看着劳埃德阴沉的侧脸,橙绿异瞳里满是焦躁,“爱德华他……”
“不然呢?”劳埃德声音沙哑地打断她,眼神盯着窗外,没有焦点,“冲过去,然后呢?让他更难做?让他之前的罪白受?”
他比任何人都想立刻把爱德华从那个地方带出来,但他不能。爱德华用近乎自毁的方式争取来的局面,他不能轻易破坏。这种清醒的认知让他倍感煎熬。
时间一天天过去,一周,两周……一个月。
爱德华依旧被软禁着,与外界完全隔绝。劳埃德通过各种隐秘渠道送进去的东西,比如爱德华喜欢的特定牌子的红茶、他常用的那款墨水,甚至是一小盆不易察觉的、象征自由的蓝色鸢尾花苗,都如同石沉大海,不知道爱德华是否收到。
劳埃德也开始频繁地出席各种商业活动和社交场合,他变得比以前更加难以捉摸,时而谈笑风生,时而冷若冰霜。他加快了接手家族产业的步伐,尤其是那些涉及灰色地带、需要强硬手腕的领域。莱昂纳多将更多权力下放给他,似乎也在默许甚至推动着儿子的某种转变。
只有塔拉注意到,劳埃德书房的灯常常亮到深夜,烟灰缸里的烟头堆得如山高。她有一次深夜去送咖啡,看到劳埃德站在窗前,手里紧紧攥着一枚黄铜弹壳——那是.338拉普马格南,精准国际AXMC的弹壳。他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和紧绷。
……
两个月后的一天傍晚,爱丽丝和塔伦收到了一个从塞西莉娅家寄来的、极其精美的信封。信封上用优雅的花体字写着爱丽丝的名字。
塔伦皱着眉拆开,里面是一份措辞严谨、印刷精良的结婚请柬。
塞西莉娅家族诚挚邀请您莅临
爱德华·塞西莉娅先生 与
艾薇拉·布莱克伍德小姐 的婚礼
时间:X月X日 下午三时
地点:圣乔治教堂,伦敦
请柬从塔伦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没有发出声音。
爱丽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蓝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恐惧:“不……这不可能……哥哥他怎么会……”
塔伦捡起请柬,看着上面那两个并列的名字,尤其是“爱德华·塞西莉娅”,橙绿异瞳里燃起愤怒的火焰:“布莱克伍德家?!那个老古板!他最终还是……他逼哥哥的!他一定是逼哥哥的!”
她猛地看向坐在沙发上、同样看到请柬内容后脸色沉下来的劳埃德。
劳埃德没有说话,他只是伸手,从塔伦手里拿过了那份请柬。他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几乎要将那坚硬的卡纸捏变形。金色的眼眸死死盯着爱德华的名字,以及旁边那个陌生的、属于一个女人的名字。
请柬的质感冰冷而光滑,像某种死亡的宣告。
房间内一片死寂。窗外,伦敦的夜色缓缓降临,将一切笼罩在昏暗之中。只有请柬上烫金的字体,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而刺眼的光芒。
劳埃德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窗户,投向塞西莉娅庄园的方向,眼神深处,是一片汹涌的、即将爆发的风暴前夜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