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阿尔弗雷德·塞西莉娅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怒、耻辱、以及一丝无法言喻的恐慌的铁青。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爱德华会用如此惨烈的方式反抗，更没想到劳埃德·海托普会出现在这里，并以身挡枪！

布莱克伍德家族的人面色惊惶愤怒，显然认为这是塞西莉娅家搞出的巨大丑闻。

“抓住他！”阿尔弗雷德指着劳埃德，对冲上来的保镖厉声喝道，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几名保镖立刻扑向劳埃德和爱德华。

“滚开！”劳埃德猛地回头，金色的眼睛里迸发出骇人的杀气，尽管肩膀受伤，他的动作依旧快如闪电，一脚踹开最先冲到的保镖，同时左手已经从风衣内抽出了另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毫不犹豫地指向那些保镖，威慑力十足！

“我看今天谁敢动他一下！”劳埃德的声音冰冷而充满压迫感，带着一种亡命徒般的狠厉。他半跪在地上，将爱德华护在身后，受伤的左肩血流不止，但他持枪的右手稳如磐石。

对峙瞬间形成。塞西莉娅家的保镖投鼠忌器，不敢轻易上前。

“劳埃德·海托普！”阿尔弗雷德上前一步，手杖重重顿地，声音冰冷彻骨，“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放下枪！否则……”

“否则怎样？”劳埃德嗤笑一声，嘴角勾起那抹惯有的、却此刻充满血腥气的痞笑，“阿尔弗雷德叔叔，您还没看明白吗？您那套快把他逼死了！您是要一个活着的儿子，还是一具冰冷的、符合您心意的尸体？！”

他的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入阿尔弗雷德的心脏，也让在场所有人心头巨震。

伊莎贝拉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抓住丈夫的手臂：“阿尔弗雷德！够了！真的够了！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爱德华……”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教堂侧面的彩色玻璃窗突然哗啦一声被从外部击碎！几个戴着黑色头套、手持自动武器的身影矫健地跃入教堂！同时，教堂大门也被猛地撞开，更多同样装束的人涌入！

“所有人！趴下！不准动！”为首的袭击者用带着口音的英语大吼道，举起手中的冲锋枪对着穹顶就是一梭子！

哒哒哒哒——！！！

真正的尖叫和恐慌瞬间席卷了整个教堂！宾客们惊慌失措地趴下寻找掩护，场面彻底失控！

“不是我们的人！小心！”劳埃德瞬间判断出形势，一把将还在震惊中的爱德华完全护在身下，同时举枪毫不犹豫地向着最先冲向他们方向的袭击者射击！

砰！砰！

精准的两枪，冲在最前面的两名袭击者应声倒地！

但更多的子弹向他们倾泻而来！劳埃德拖着爱德华，利用长椅作为掩体，艰难地还击。他的左肩受伤严重影响了他的动作，鲜血已经染红了他半边身子。

阿尔弗雷德也被保镖们迅速护住，躲到了祭坛后方。布莱克伍德家的人同样乱作一团。

这些袭击者目标明确，火力凶猛，显然不是普通的匪徒。他们的攻击似乎并不仅仅针对某一个人，更像是要制造最大的混乱和恐慌。

“塔伦！爱丽丝！右边！”塔拉冷静的声音通过通讯器指挥着，她和凯瑟琳不知何时也找到了掩体，塔拉手里甚至拿着一把看起来像是改装过的电击枪，精准地放倒了一个试图从侧面靠近的袭击者。凯瑟琳则在她身边，用身体护着她。

塔伦如同被激怒的雌狮，她虽然没带枪，但身手矫健得惊人，抄起一把沉重的橡木椅子狠狠砸翻了一个袭击者，夺过他的枪，动作行云流水地开始反击，将爱丽丝牢牢护在身后。

教堂瞬间变成了战场！枪声、尖叫声、哭喊声、玻璃破碎声交织在一起！

“劳埃德！你的伤！”爱德华被劳埃德紧紧护着，能清晰地感受到压在他身上的人身体的每一次因为疼痛而发出的细微颤抖，以及那不断涌出的、温热的血液。巨大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劳埃德。

“死不了！”劳埃德咬牙回道，又开了一枪，击退一个试图靠近的袭击者，“趴好！别抬头！”

混乱中，爱德华看着劳埃德坚毅的侧脸，看着他不断流血的伤口，看着他即使身处险境依旧将自己护得密不透风……两个月来的冰冷、绝望、麻木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他不能……他不能再让劳埃德为了他受伤！他不能再这样软弱下去！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猛地涌上心头。爱德华的目光扫过地面，看到了不远处那把被撞飞的手枪。

就在劳埃德换弹夹的瞬间，爱德华猛地从他身下窜出，扑向那把手枪！

“爱德华！你干什么！”劳埃德惊怒交加。

爱德华捡起枪，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对着一个正举枪瞄准劳埃德后背的袭击者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精准地命中那人的手臂，袭击者惨叫一声，武器脱手。

爱德华的手在微微颤抖，但他站直了身体，天蓝色的眼眸里燃烧着从未有过的火焰，那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守护。他背靠着劳埃德的后背，声音嘶哑却坚定：“左边交给我！”

劳埃德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扯出一个带着血性的、极其耀眼的笑容：“妈的……这才像话！”

背靠背，即使一个身受枪伤，一个刚从绝望深渊爬回。

枪战在继续，但有了爱德华的协助，劳埃德的压力骤减。两人配合默契，竟然暂时抵挡住了攻击。

阿尔弗雷德在保镖的护卫下，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切，看着那个在他羽翼下永远规规矩矩、此刻却拿着枪与人激烈交火、守护着另一个男人的儿子，他的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伊莎贝拉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眼中除了恐惧，更有一种复杂的、看着儿子终于活过来的光芒。

袭击者似乎没料到会遇到如此顽强的抵抗，特别是来自塞西莉娅和海托普两家的、临时形成的反击。他们的火力开始减弱，似乎有撤退的迹象。

“他们要跑！”塔拉冷静地报点。

“一个都别想跑！”劳埃德眼神一厉，正要追击，却因动作过大牵动了伤口，闷哼一声，动作滞涩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原本倒在地上装死的袭击者突然暴起，手中握着一把匕首，直刺向背对着他的爱德华的后心！

“爱德华！小心！”劳埃德瞳孔骤缩，想也不想，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爱德华往旁边一推！

噗嗤——！

匕首深深扎入了劳埃德的右腹！

“劳埃德！！！”爱德华的惊呼声撕心裂肺。

劳埃德踉跄一步，反手一枪托狠狠砸在那袭击者的太阳穴上，对方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但劳埃德自己也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腹部的伤口和肩上的枪伤血流如注，脸色迅速变得苍白。

“劳埃德！劳埃德！”爱德华扑过去，手足无措地想要按住他不断流血的伤口，眼泪终于失控地涌出，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血渍，“你怎么样？别吓我……劳埃德……”

外面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终于呼啸而至。剩余的袭击者见状，迅速扔下烟雾弹，趁着混乱从破开的窗口和侧门撤离。

烟雾弥漫中，教堂一片狼藉，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

爱德华紧紧抱着劳埃德，感受着他的体温在快速流失，巨大的恐惧几乎要将他撕裂。

劳埃德艰难地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抹去爱德华脸上的泪水和血污，金色的眼眸已经有些涣散，却依旧努力聚焦看着他，嘴角试图勾起那抹熟悉的、痞痞的弧度，声音微弱却清晰：

“哭……什么……丑死了……这下……你……可……彻底……赖不掉了……我的……爱德华……”

说完，他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倒在爱德华怀里。

“劳埃德！不——！！！”爱德华抱着他冰冷下去的身体，发出了绝望的悲鸣。

混乱中，医护人员和警察冲了进来。塔伦、爱丽丝、塔拉和凯瑟琳第一时间冲了过来。莱昂纳多和卡洛儿也带着大批人手终于突破了阿尔弗雷德设下的外部阻拦，冲进了教堂。

“快！救护车！他需要立刻手术！”塔拉快速检查了一下劳埃德的伤势，冷静地对医护人员喊道，但紧绷的声音泄露了她的焦急。

莱昂纳多看着儿子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样子，海蓝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滔天怒火和心疼，他猛地转头，看向被保镖护着、面色极其复杂的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塞西莉娅！”莱昂纳多的声音如同暴风雨前的海啸，“看看你干的好事！如果我的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发誓，塞西莉娅家将会付出你无法想象的代价！”

阿尔弗雷德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看着昏迷的劳埃德，看着抱着劳埃德痛哭失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已崩塌的儿子，再看看那些惊魂未定、对他投来复杂目光的宾客……他一生所维护的“体面”和“秩序”，在这一刻，彻底粉碎殆尽。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手杖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了下去。

伊莎贝拉流着泪，松开了他的手，快步走向爱德华，蹲下身，轻轻抱住了痛哭的儿子。

救护人员将劳埃德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爱德华死死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仿佛一松开就会永远失去他。

“少爷……请您松手，我们必须立刻抢救这位先生！”医护人员焦急地劝说。

“我和他一起去！”爱德华抬起头，天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不容置疑的坚决，他看向阿尔弗雷德，声音嘶哑却清晰，“父亲，如果您还想让我活着，就让我去。否则，您得到的，只会是又一具尸体。”

阿尔弗雷德身体猛地一震，看着儿子那双从未如此决绝的眼睛，他终于……缓缓地、沉重地，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

爱德华立刻跟着担架，冲向了教堂外的救护车。

警灯闪烁，救护车呼啸着驶离了这片混乱和狼藉。圣乔治教堂的婚礼，以最惨烈和戏剧性的方式彻底落幕。

留下的，是两个古老家族之间再也无法弥合的裂痕，一场即将席卷伦敦上流社会的巨大风暴，以及……一个被迫撕开所有伪装、终于开始正视自己内心的灵魂。

而在驶向医院的救护车上，爱德华紧紧握着劳埃德冰冷的手，一遍遍地、用德语在他耳边低语：

“坚持住，劳埃德……我不准你死……听见没有……我爱你……我还没亲口对清醒的你说过……我爱你……”

车窗外，伦敦的天空依旧阴沉，但厚厚的云层似乎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一缕微弱的阳光，挣扎着投射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