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声哗哗作响。
劳埃德调试好水温,转过身,靠在浴缸边,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坐在洗手台上的爱德华。热水带来的蒸汽让浴室温度升高,也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劳埃德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流连在爱德华赤裸的身体上,从纤细的脚踝,到笔直的小腿,再到大腿根部那些暧昧的指印和红痕,最后停留在那张因为蒸汽而微微泛红的精致脸庞上。
他的嘴角勾起那抹惯有的、恶劣的笑容,突然开口道:“喂,冰棍儿,说真的,”他伸出手,用手指卷起一缕爱德华垂在胸前的淡蓝色长发,绕在指尖把玩,“你留这么长的头发,从背后看,有时候真他妈的像个女人。尤其是昨晚……”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显而易见。
爱德华的身体瞬间僵住,脸上的红晕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苍白和恼怒。天蓝色的眼眸里瞬间结起冰霜,他猛地拍开劳埃德的手。
“劳埃德·海托普!”他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锐利的寒意,“不会说话就闭嘴!”
这似乎触及了他某个敏感点。他的长发是他的一部分,是他自幼的习惯和偏好,承载着他的矜持与优雅,与他塞西莉娅家继承人的身份并存,但这绝不意味着女性化。劳埃德轻佻的比喻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此刻柔软的心防。
劳埃德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愣了一下,随即也皱起了眉:“开个玩笑而已,至于吗?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知道你是个带把的……”他试图用更粗俗的话来缓解气氛,却显然用错了方法。
爱德华的脸色更加难看,他猛地从洗手台上滑下来,脚掌接触冰凉地板时带来的不适让他蹙了下眉,但他忍住了,转身就想自己走出浴室。
“啧,脾气见长啊?”劳埃德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力道有些大,“就因为一句话?”
“放手。”爱德华冷声道,试图挣脱,但劳埃德的力气远大于他。
两人在弥漫的蒸汽中对峙着。爱德华眼角微微泛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委屈的,天蓝色的眼睛瞪着劳埃德,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劳埃德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那点不耐突然就散了。他想起爱德华昨晚的顺从与热情,想起他刚才糯声要求梳头和抱抱的依赖,再看看他现在这副炸毛的冰冷模样……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无奈和宠溺的情绪占了上风。
他叹了口气,手上的力道放松,转而用指腹摩挲了一下爱德华的手腕内侧,语气软化了些,甚至带上了一点罕见的、笨拙的安抚:“行了行了,我错了。不像女人,行了吧?我们塞西莉娅家的小少爷最好看,留长发也帅得人神共愤,迷倒万千男女老少,满意了吗?”
这道歉听起来依旧不怎么真诚,甚至有点滑稽。
爱德华瞪着他,没说话,但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点。
劳埃德趁机把他往浴缸那边带:“水放好了,赶紧泡泡,不是说不舒服吗?”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压低了些,“……我帮你洗头,总行了吧?保证不扯疼你。”
爱德华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缸冒着热气的、看起来无比诱人的水,身体的酸痛和不适最终战胜了那点不快。他抿着唇,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接受了这算不上道歉的道歉和补偿方案。
劳埃德心里松了口气,暗道这冰棍儿真是越来越难哄了。他扶着爱德华,让他小心地跨进浴缸,沉入温暖的水中。
热水包裹住酸软的身体,爱德华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闭上了眼睛。劳埃德蹲在浴缸边,拿起淋浴喷头,调试好水温,开始耐心地打湿爱德华的长发。
这一次,他的动作比之前梳头时更加小心细致。挤了适量的洗发露,揉搓出丰富的泡沫,才抹上那头淡蓝色的长发。他的手指力度适中地按摩着头皮,冲洗时也格外注意不让泡沫流进爱德华眼睛里。
爱德华靠在浴缸边缘,感受着劳埃德的手指在发间穿梭,那种笨拙却又努力温柔的触碰,让心底最后那点芥蒂也慢慢消散了。也许劳埃德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他行动上的弥补,似乎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能打动他。
“力度还行?”劳埃德粗声粗气地问。
“嗯。”爱德华从鼻子里轻轻应了一声。
冲洗干净泡沫,劳埃德又给他涂上了护发素,仔细梳理顺滑。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完成了一项比谈几个亿的合同还精细的任务。
他看着泡在热水里、浑身放松、眉眼间带着慵懒倦意的爱德华,淡蓝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光洁的背脊和胸前,水珠顺着优美的线条滑落。氤氲的水汽柔和了他过于精致的面部轮廓,天蓝色的眼眸半阖着,像蒙上了一层雾气的湖泊。
劳埃德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某种躁动的情绪又开始蠢蠢欲动。但他瞥见爱德华眼下的淡淡青黑和身体上未消的痕迹,最终还是把那股邪火压了下去。
他站起身,扯过一条干净的浴巾:“你自己泡着,我去收拾一下外面那堆……烂摊子。”他实在想不出更文雅的词来形容卧室的惨状,“顺便看看能不能弄点吃的过来。”
爱德华微微睁开眼,看了他一下,又闭上,算是同意了。
劳埃德走出浴室,轻轻带上门。爱德华独自泡在温暖的水中,听着外面隐约传来劳埃德收拾东西的动静,心里一片奇异的宁静。
也许婚后生活就是这样,充斥着争吵、磨合、幼稚的挑衅和同样幼稚的和解,以及……满地狼藉和身体酸痛后的清晨。混乱,真实,却不再冰冷。
他缓缓沉入水中,让热水淹没到下巴,感受着身体的疲惫被一点点熨帖。
过了大约半小时,浴室外传来敲门声,以及劳埃德的声音:“喂,冰棍儿,还没泡晕吧?吃的到了。”
爱德华从昏昏欲睡中惊醒,应了一声:“好了。”
浴室门被推开,劳埃德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黑色T恤和休闲长裤,头发似乎也随便抓了几下,看起来利落了不少。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简单的早餐: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煎蛋,培根,还有一壶冒着热气的红茶和牛奶罐。
“客房服务。”劳埃德把托盘放在浴缸旁的矮几上,自己则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长腿交叠,拿起一片吐司咬了一口,眼神戏谑地看着还泡在水里的爱德华,“需要喂吗,少爷?”
爱德华懒得理会他的调侃。泡过热水后,身体舒服了很多,但也更懒了。他看了看那壶红茶,是他习惯喝的牌子。
他自己从水里站起来,带起一片水花。拿过一旁挂着的浴袍穿上,系好带子,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将浴袍后背浸湿了一大片。
他坐到劳埃德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加入适量的牛奶。动作依旧带着塞西莉娅家特有的优雅,即使刚刚出浴,即使身处这样随意的环境。
劳埃德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喝茶,目光落在他被热水蒸得愈发粉嫩的脖颈和锁骨上,还有浴袍领口若隐若现的红痕,刚刚压下去的躁动又开始抬头。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点话题分散注意力:“咳……刚才塔伦那小疯子发信息了,问我们‘新婚礼物’用得怎么样,需不需要她再推荐几家店。”
爱德华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耳根微红,面无表情地回答:“告诉她,很好,不用了。”
“我看她是闲的。”劳埃德嗤笑,“爱丽丝也不管管她。”
“爱丽丝大概……管不住。”爱德华客观地评价。他想起自己那个文静温柔的妹妹和塔伦那个跳脱的小疯子在一起的画面,总觉得是爱丽丝被塔伦吃得死死的。
“也是。”劳埃德表示同意,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哦,对了,老头……我爸也发信息了,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吃饭,妈好像准备了什么大餐。”他顿了顿,补充道,“塞西莉娅家那边……你妈也给我发了信息,问你好不好。”
爱德华喝茶的动作停了下来。阿尔弗雷德并没有直接联系他或劳埃德。他知道,父亲虽然最终妥协了,但心里的那道坎还没完全过去。倒是母亲伊莎贝拉,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试图弥合关系。
“嗯。”爱德华低低应了一声,“晚点我给我母亲回电话。”
两人沉默地吃了一会儿早餐。劳埃德风卷残云,爱德华则细嚼慢咽。
吃完最后一口煎蛋,劳埃德放下刀叉,看着爱德华用纸巾仔细地擦拭嘴角,突然开口:“喂,下午有什么安排?”
爱德华抬起眼:“处理邮件。阿尔弗雷德虽然放手部分产业给我,但很多决策还是需要过目。”牛津毕业后,他逐渐接手家族事务,即使经历了婚礼风波和之后的软禁,该他的责任依然还在。
“啧,无趣。”劳埃德撇嘴,“我才懒得去看那些文件。慕尼黑那边有个技术峰会邀请函发过来了,我打算去晃一圈,顺便看看那边的分部情况。”海托普家的产业涉猎更广,科技、金融、甚至一些灰色地带,劳埃德处理起来显然更得心应手,也更随性。
“嗯。”爱德华表示知道了。他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即使结婚了,也不可能整天腻在一起。这种彼此独立又相互交织的状态,让他觉得舒适。
“晚上呢?”劳埃德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金色的眼睛带着暗示看向爱德华,“……‘礼物’还没用完呢。”
爱德华的脸瞬间又有些发热,他避开劳埃德的视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淡淡地说:“……看你表现。”
劳埃德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愉悦:“行啊,冰棍儿,学会讨价还价了?说吧,想要什么表现?嗯?再给你梳一次头?还是……”他的目光变得危险起来。
爱德华放下茶杯,站起身,湿漉漉的长发在背后晃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先把卧室彻底打扫干净再说。”他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向浴室,准备把头发吹干。
劳埃德看着他的背影,尤其是那湿发贴在浴袍上勾勒出的腰线,舔了舔嘴角,笑着扬声道:“成交!不过爱德华,你头发那么多,吹干得多麻烦?要不干脆剪了算了,像我这样,多省事!”
浴室里传来吹风机启动的嗡嗡声,显然是被无视了。
劳埃德也不在意,心情大好地开始收拾早餐托盘。打扫卧室?小事一桩。至于晚上……他已经开始期待了。
阳光彻底驱散了伦敦清晨的薄雾,透过窗户,将浴室门口那一小片地方照得亮堂堂的。吹风机的嗡嗡声,餐具轻微的碰撞声,以及劳埃德不成调的哼歌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平凡却温暖的婚后清晨。
他们的故事,还很长,充满了未知的争吵、磨合、或许还有更多的“礼物”和清晨的狼藉。但至少此刻,阳光正好,而他们正在学着如何更好地与彼此相处,在这段截然不同却又紧密相连的人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