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伦敦的晨光透过切尔西区高层公寓的落地窗，将宽敞的客厅染上一层暖金色。劳埃德·海托普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身上只随意套了件丝质睡袍，带子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线条分明的胸膛和腹肌。他一手端着杯黑咖啡，另一只手快速地在平板电脑上滑动，处理着几封来自慕尼黑分部加密邮件，眉头微蹙，金色的眼眸里是工作时的专注与锐利。

爱德华·塞西莉娅则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身上是一件合体的浅灰色高领羊绒衫和同色系的长裤，显得愈发清瘦挺拔。他膝上放着一台超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塞西莉娅集团最新的季度财报和几份待审的合同草案。淡蓝色的长发如往常一样，在脑后低低地束成一束，几缕碎发垂落颈侧。他神情专注，指尖在键盘上轻快敲击，偶尔端起手边的白瓷杯抿一口不加糖的红茶。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醇苦和红茶的清香，混合着一种宁静而专注的氛围。这是他们婚后生活中常见的景象，各自处理着庞杂的家族事务，互不干扰，却又奇异地和谐共存。

劳埃德处理完一批紧急邮件，仰头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他瞥了一眼身边的爱德华，对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天蓝色的眼眸里映着复杂的数据流，嘴唇无意识地微微抿着。

一个恶劣又带着点宠溺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劳埃德放下平板，起身走到爱德华坐的沙发前。爱德华察觉到阴影笼罩，刚抬起眼，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被劳埃德不由分说地连人带电脑抱了起来。

“劳埃德！”爱德华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电脑，“你干什么？”

“换个地方办公，这里光线不好。”劳埃德信口胡诌，抱着他走到宽敞的书桌后，自己在那张宽大的皮质办公椅上坐下，然后顺势将爱德华安置在自己两腿之间的地毯上，让他背靠着椅子和自己的小腿。“这里舒服点。”

爱德华被他这一连串动作弄得有些懵，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后背靠着劳埃德结实的小腿，这个姿势让他必须微微仰头才能看到桌上的电脑屏幕，而劳埃德的气息则完全笼罩了他。他蹙眉：“劳埃德，别闹，我还有两份合同要看。”

“看你的呗，谁拦着你了？”劳埃德耸耸肩，一副无辜的样子，重新拿起自己的平板，仿佛刚才那个突发奇想的人不是他。他甚至故意调整了一下坐姿，双腿微微分开，将爱德华更稳固地圈在自己领地内。

爱德华瞪了他一眼，但看他已经重新投入工作，似乎真的只是“换个地方”，便也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笔记本电脑上。尝试忽略身后传来的、属于劳埃德的体温和隔着一层布料也能感受到的肌肉线条。

起初，爱德华还能维持专注。但劳埃德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他偶尔变换坐姿时小腿肌肉的绷紧，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混合着咖啡和一丝烟草的味道，甚至他翻阅电子文件时细微的声响，都不断干扰着爱德华的神经。

更过分的是，劳埃德的一只手似乎处理工作处理累了，自然地垂落下来，手指若有似无地卷起爱德华一缕垂在肩侧的淡蓝色发丝，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指尖偶尔擦过他的颈侧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爱德华的身体微微绷紧，试图忽略这恼人的骚扰。“劳埃德。”他出声警告，声音压得很低。

“嗯？”劳埃德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目光还停留在平板的财务报表上，另一只手的动作却没停，甚至变本加厉地用指腹摩挲他的发丝，“你这头发到底怎么养的，滑得跟丝绸似的。”语气里带着纯粹的好奇和欣赏，但听在爱德华耳里却充满了挑衅。

爱德华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强行将注意力拉回屏幕上的合同条款。他努力忽略颈侧那令人分心的触碰，试图沉浸在商业逻辑的世界里。

时间悄然流逝。或许是因为昨晚确实没休息好（劳埃德所谓的“试用礼物”耗时颇长），或许是因为背后靠着的人体“靠垫”过于温暖安心，也或许是因为那一下下轻柔的、几乎算得上催眠的头发抚摸……爱德华的眼皮开始慢慢发沉。

屏幕上的字母似乎开始跳舞，合同条款变得模糊不清。他小幅度地晃了晃头，试图驱散睡意，但收效甚微。最终，他的脑袋一点点地垂落，最后轻轻地、完全依赖地枕在了劳埃德的大腿根上，靠近膝盖的位置。抱着笔记本电脑的手也松了力道，电脑滑落，被他下意识地搂在怀里，像抱着个抱枕。

劳埃德正在视频连线慕尼黑的下属，用流利的德语冷静地指示着一项涉及灰色地带货物运输的路线调整问题。他语气平稳，条理清晰，金色的眼眸锐利地扫过对方传过来的航线图，全然投入在工作状态中。

直到他感觉到腿上传来的重量和逐渐均匀温热的呼吸。

他低头一看，哑然失笑。

他的塞西莉娅家冰雕王子，此刻正毫无防备地枕着他的腿，蜷缩在他脚边的地毯上睡着了。长长的淡蓝色睫毛在眼下投出柔和的阴影，平日里紧抿的唇线放松，微微张开一条缝隙，显得异常柔软。怀里的笔记本电脑成了可怜的垫子，屏幕还幽幽地亮着，映着他安静的睡颜。

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瞬间击中了劳埃德。他原本在屏幕上指点江山的手指顿住了，正在进行的视频会议似乎也变得无关紧要。他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对着麦克风快速交代完最后几句，甚至没理会下属的确认，就说了句“先这样，按计划执行，细节晚点发我邮件”，然后不等对方回应，直接伸手关闭了摄像头和麦克风。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劳埃德低头看着腿上的“大型睡美人”，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他小心地抽走爱德华怀里的笔记本电脑，放到桌上，然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让爱德华能睡得更舒服些。他的手指极轻地拂开爱德华颊边散落的发丝，动作轻柔得与他平日的粗犷截然不同。

就在他考虑是把这个睡着的家伙抱回床上，还是就让他这么睡一会儿的时候，他搁在桌面的私人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群视频通话”的请求，发起人——莱昂纳多。

劳埃德啧了一声，下意识想挂断，但瞥见屏幕上紧接着跳出来的伊莎贝拉和卡洛儿的头像，犹豫了一下。这帮在芬兰逍遥快活的老家伙们又想干嘛？

他怕铃声吵醒爱德华，只好小心翼翼地拿起手机，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按下了接听键。

瞬间，手机屏幕上挤满了四张兴致勃勃的脸。背景是芬兰皑皑的雪景和温暖的木屋内部。

“嘿！臭小子！在干嘛呢？”莱昂纳多的大嗓门即使隔着屏幕也极具穿透力，他海蓝色的眼睛眯着，似乎想从劳埃德这边的镜头里看出点什么。

“还能干嘛，处理点破事。”劳埃德压低声音，没好气地说，努力让摄像头只对准自己的脸，避免拍到脚下。

“劳埃德，爱德华呢？你们在一起吗？”伊莎贝拉温柔的声音传来，她关切地问，“他最近胃口怎么样？伦敦又下雨了吧，让他注意保暖。”

“他好得很，妈。”劳埃德含糊地应道，试图转移话题，“你们在芬兰玩得乐不思蜀了？什么时候滚回来？”

卡洛儿笑着插话，绿色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别想转移话题，劳埃德。让我们看看爱德华，阿尔弗雷德也想他了。”镜头晃了一下，果然看到阿尔弗雷德·塞西莉娅略显不自在的脸出现在伊莎贝拉旁边，他咳嗽了一声，没说话，但眼神也透着询问。

劳埃德心里暗骂一声，正想着怎么搪塞过去，却感觉腿上的爱德华动了一下。

可能是被视频里嘈杂的声音干扰，也可能是睡姿不太舒服，爱德华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蹙了蹙眉，发出一声细微的、带着鼻音的哼唧。然后，在劳埃德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他迷迷糊糊地、循着热源和熟悉的气息，竟然顺着劳埃德的腿往上爬！

劳埃德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睁睁看着爱德华闭着眼睛，像只寻找温暖巢穴的猫咪，手软脚软地撑着他的膝盖站起来（虽然大部分重量还靠在他身上），然后身体一软，整个人趴伏到了他的上半身。

爱德华的手臂自然地环住了劳埃德的脖子，毛茸茸的脑袋精准地找到了最舒适的位置——埋进了劳埃德的颈窝里，还下意识地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再次沉沉睡去，温热的呼吸均匀地喷洒在劳埃德的锁骨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完全出于睡眠状态下的本能。

劳埃德：“！！！”

视频那头瞬间死寂。

莱昂纳多的嘴巴张成了O型。卡洛儿惊讶地挑起了精心修剪的眉毛。伊莎贝拉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眼神温柔。阿尔弗雷德的表情最为精彩，先是错愕，随即眉头紧锁，灰蓝色的眼睛里情绪复杂，看着屏幕里那个黏在亲家儿子身上、睡得毫无形象的自家继承人，最终化为一声极其无奈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下意识地想把目光移开，却又忍不住瞥回来。

劳埃德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他一手还得举着手机，另一只手不得不环住爱德华的腰，防止他滑下去。爱德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睡得香甜，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双方家长面前上演了怎样一出“投怀送抱”。

“呃……他……”劳埃德试图解释，却发现词穷，只能干巴巴地说，“……他睡着了。”

莱昂纳多率先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哈哈哈哈！臭小子！可以啊你！这就把塞西莉娅家的小冰雕收拾得服服帖帖了？睡觉都这么黏人？”

卡洛儿也笑得花枝乱颤：“哎呀，我们爱德华真是……太可爱了。劳埃德，你可别欺负他。”

伊莎贝拉脸上带着欣慰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看来他们相处得很好……我们就放心了。”

阿尔弗雷德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终于开口，声音听起来异常僵硬，带着一种强装的镇定和难以掩饰的尴尬：“劳埃德。”

“在，岳父。”劳埃德硬着头皮应道，感觉颈窝里爱德华的呼吸像羽毛一样挠得他心痒又紧张。

阿尔弗雷德的视线似乎努力想聚焦在劳埃德脸上，而不是那个埋在他颈窝里的脑袋上。他停顿了几秒，像是经过了艰难的思想斗争，才极其艰难地、一字一顿地叮嘱道：“……爱德华……他……经不起太大的折腾。你……注意点分寸。”

说完，阿尔弗雷德仿佛再也无法忍受这尴尬的场面，几乎是立刻对着屏幕外的伊莎贝拉说：“好了，看也看过了，挂了吧。”然后他的脸率先消失在了屏幕上。

伊莎贝拉忍着笑，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也跟着下线了。

莱昂纳多还在那边笑得喘不过气，被卡洛儿掐了一把才消停些。卡洛儿对着镜头眨眨眼：“好了，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玩得开心，孩子们！”说完，也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视频通话。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书房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爱德华均匀的呼吸声和劳埃德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