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爱德华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病房,带着一些文件或者只是一些新鲜的水果和书籍。他表现得就像一个关系尚可的旧识,礼貌、周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劳埃德对他的态度也逐渐从最初的纯粹陌生和略微不耐,变得稍微缓和了一些。毕竟爱德华的容貌和气度摆在那里,说话条理清晰,偶尔在商业问题上还能给出精辟的见解。对于“刚毕业”的劳埃德来说,这是一个值得欣赏、甚至有点想要较劲的对手潜在合作对象。
但他看爱德华的眼神,始终是清澈的、带着评估意味的,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他会和爱德华讨论项目,会调侃两句塞西莉娅家的“老古板作风”,甚至会因为意见不合和爱德华争论,就像他们学生时代那样。
每一次争论,都让爱德华既感到一丝熟悉的欣慰,又伴随着更深的心酸。欣慰的是,劳埃德骨子里的东西没变;心酸的是,那些只对他展露的温柔、妥协甚至幼稚的吃醋,全都消失不见了。
爱德华小心翼翼地扮演着“普通朋友”的角色,每一次告别离开,关上病房门的那一刻,他都需要用力地深呼吸,才能压下眼眶的酸涩和内心的空洞。
这天下午,爱德华照例探望结束,起身告辞。劳埃德正拿着手机打游戏,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爱德华走出病房,轻轻带上门。
门关上的瞬间,病床上的劳埃德立刻丢开了手机,游戏音效戛然而止。他猛地坐直身体,看向旁边正在削苹果的塔伦,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完全没有刚才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喂,小疯子。”劳埃德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急切和……期待?
塔伦削苹果的手一顿,橙绿异瞳警惕地看向她哥:“干嘛?又想套我话?医生说了让你少动脑子……”
“少废话!”劳埃德不耐烦地打断她,眼神亮得惊人,“他……爱德华·塞西莉娅,明天还来吗?”
塔伦眯起眼睛,打量着她哥:“……来怎么样?不来又怎么样?”
“他来!”劳埃德语气肯定,甚至带着点命令的口吻,随即他又像是意识到什么,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自己橙色的短发,眼神飘忽了一下,声音也压低了些,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笨拙的试探,“那什么……塔伦,你明天过来的时候……顺便……帮我带支玫瑰过来。”
“哈?!”塔伦手里的水果刀差点掉地上,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橙绿异瞳瞪得溜圆,“玫瑰?!你要那玩意儿干嘛?你脑袋真被打坏了?还是对什么药物过敏产生幻觉了?”
劳埃德被她嚷嚷得有些恼羞成怒,耳根几不可查地泛起一丝红晕,恶声恶气地说:“让你带你就带!哪那么多废话!要红色的!最新鲜的那种!”
塔伦放下苹果和刀,凑近了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劳埃德:“哥,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想干嘛?你别告诉我你看上爱德华了?”她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在你现在的记忆里,你跟他不是死对头吗?你不是最看不惯他们塞西莉娅家那一本正经的调调吗?”
劳埃德被她问得噎了一下,眼神有些混乱地闪烁了几秒,似乎自己也有些不明白这种突如其来的冲动从何而来。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看着他那张冷冰冰的脸,还有那头发……妈的,心里痒痒的!就觉得……就觉得他旁边应该站着我!而不是什么别的阿猫阿狗!”
他越说越觉得这想法理所当然,那股子海托普式的霸道和任性又冒了上来:“少废话!到底帮不帮?”
塔伦盯着她哥看了半晌,脸上的表情从震惊慢慢变得玩味,最后勾起一个和劳埃德如出一辙的、带着点坏心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行啊~不就是支玫瑰嘛~保证完成任务~”她拉长了语调,心里简直要乐开花了。失忆了居然还能本能地盯上爱德华,她哥这真是没救了。
劳埃德得到肯定的答复,这才像是松了口气,重新靠回床头,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明天该怎么“表现”了。
第二天下午,爱德华准时来到康复中心。
他推开病房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愣在原地,天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错愕。
病房窗明几净,阳光正好。劳埃德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看文件或打游戏,而是……穿着一件极其骚包、质感极佳的酒红色丝绒晨袍,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晨袍的款式复古,甚至带着些微光泽,与他那头橙色的短发和依旧贴着纱布的额头形成了某种诡异又奇特的碰撞。
他显然刚刚特意打理过自己,头发不像平时那么凌乱。此刻,他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边,似乎有些紧张地调整着晨袍的领口。
听到开门声,劳埃德猛地转过身。
看到是爱德华,他金色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等待已久。他脸上努力摆出一个自认为风流倜傥、魅力无限的笑容,然后迈着一种刻意显得潇洒的步伐,朝爱德华走了过来。
爱德华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劳埃德?你……你今天这是?”他的目光落在那个过于华丽的晨袍上,这风格……像是莱昂纳多叔叔会喜欢的。
劳埃德走到他面前停下,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突然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了一支娇艳欲滴、花瓣上还带着水珠的红玫瑰。
他看着爱德华惊讶的脸,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然后——微微侧过头,将玫瑰用牙齿轻轻叼住了茎干!这个动作由他做出来,带着一种笨拙的、却又奇异的性张力。
接着,他甩了一下头——这个动作大概是想表现不羁,但因为叼着花,显得有些滑稽——然后含混不清地、眼神亮晶晶地看着爱德华,问道:
“嘿,冰棍儿……咳,爱德华·塞西莉娅,”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低沉迷人,“问你个事儿。”
爱德华已经被他这一系列操作惊呆了,大脑几乎停止运转,只能下意识地回答:“……什么?”
劳埃德吐出玫瑰,拿在手里,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金色的眼睛专注地、带着毫不掩饰的兴趣和挑衅,直视着爱德华天蓝色的眼眸:
“你有伴侣吗?没有的话……”他顿了顿,嘴角勾起那抹爱德华熟悉又陌生的、带着痞气和自信的笑容,“你看我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交往试试?”
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
爱德华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看着他手里那支红得刺眼的玫瑰,看着他身上那件不合时宜的酒红色晨袍,看着他额角的纱布和那双写满了期待与紧张的金色眼眸……
一瞬间,所有的担忧、焦虑、心痛、委屈……都被这荒谬又无比“劳埃德”的举动冲得七零八落。
一股强烈的、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酸涩、好笑、无奈、还有一丝失而复得的奇异悸动。他猛地转过身,肩膀微微颤抖,不想让劳埃德看到自己瞬间泛红的眼圈和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这个混蛋……就算忘了所有,变成“刚毕业”的劳埃德,那莽撞、直接、又土又骚包的追求方式,居然……一点都没变!
劳埃德看着爱德华转过身去,肩膀还在抖,心里顿时七上八下。怎么了?是被他吓到了?还是觉得他太轻浮了?难道爱德华已经有伴侣了?!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劳埃德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极其强烈的烦躁和不爽,几乎要压过他的伤势。
他着急地上前一步,想去拉爱德华的肩膀:“喂,冰棍儿,你……”
爱德华却在这时转回了身。
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眼角还残留着一丝微红。天蓝色的眼眸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清澈明亮,静静地看着劳埃德。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劳埃德的问题,而是微微歪头,目光扫过他手里的玫瑰和身上的晨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久违的调侃:
“劳埃德·海托普,”他轻声说,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你这身打扮……是刚从莱昂纳多叔叔的衣柜里偷出来的吗?”
劳埃德:“!!!”
他被噎得瞬间涨红了脸,刚才那点紧张和期待全都化为了窘迫。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风骚的晨袍,又看了看爱德华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顿时有种被公开处刑的感觉。
“谁、谁偷了!”他梗着脖子反驳,耳根红得滴血,“这……这是时尚!你懂什么!”
爱德华看着他这副气急败坏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嘴角终于忍不住,极轻极轻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是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却像破开乌云的阳光,瞬间点亮了他清冷的面容。
劳埃德看着那个笑容,一下子呆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跳得失去了节奏。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
妈的,值了!这顿打挨得值!这玫瑰偷得值!这晨袍……借得也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