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为圣·阿格尼斯学院古老的石墙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辉,新学期伊始,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旧书以及一种传承自维多利亚时代的、略带矜持的活力。这所久负盛名的学府,如今迎来了几位身份特殊的低年级学生。
利亚姆·海托普-塞西莉娅,穿着量身定制但被他揉得有些发皱的小西装,琥珀色的眼睛像警惕的小兽,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他亦步亦趋地跟在亚瑟身边,仿佛这样能汲取一些勇气。亚瑟·海托普-塞西莉娅则截然不同,亚麻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蓝色的眼眸沉静如水,校服穿戴得整整齐齐,俨然一个小号的爱德华。走在一旁的克莱尔·海托普,白色的齐肩短发在阳光下几乎透明,柠檬黄色的眼睛好奇地眨动着,脖子上那枚塔伦特意求来的红宝石护身符在衣领间若隐若现。她穿着合身的校服裙,神态间既有爱丽丝教导的温婉,又隐隐透出一丝被塔伦熏陶出的、不易察觉的跃跃欲试。
三个孩子的入学,在学院内部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涟漪。他们的姓氏组合——海托普与塞西莉娅,本身就代表了伦敦上流社会两个风格迥异却因联姻而紧密相连的庞大家族。更不用说他们那几位早已毕业、却依旧是校园传奇的父母。
午餐时分,学院宽敞明亮的餐厅里,孩子们按年级坐在长条餐桌旁。亚瑟安静地享用着他的食物,将盘中的胡萝卜和西兰花仔细地吃掉,动作优雅,引得旁边几位注重礼仪的老师微微颔首。利亚姆则对着餐盘里的蔬菜皱紧了眉头,仿佛它们是什么洪水猛兽。
“亚瑟,”利亚姆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旁边的哥哥,小声嘀咕,试图将几根绿油油的西兰花拨到亚瑟盘子里,“帮帮忙……”
亚瑟不动声色地将盘子挪开一点,低声道:“不行,利亚姆。父亲说了,不能挑食。Daddy也说了,男子汉要什么都吃。”他口中的“父亲”指的是爱德华,“Daddy”则是劳埃德。
利亚姆撇撇嘴,又把目标转向斜对面的克莱尔:“克莱尔,你身体弱,多吃点蔬菜对身体好!”说着就要把胡萝卜递过去。
克莱尔正小口喝着她的牛奶,闻言抬起那双独特的柠檬黄色眼睛,摇了摇头,声音清脆:“不要,利亚姆。我自己有。而且塔伦妈咪说,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她顿了顿,补充道,“包括吃掉自己不喜欢的食物。”
利亚姆的计划接连失败,懊恼地戳着盘子里的食物,小声抱怨:“大烟鬼和蓝头发的就知道管我……”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来自旁边餐桌一个看起来比利亚姆壮实一些的男孩:“喂,新来的,听说你们是领养的?”
利亚姆的身体瞬间僵住,握着叉子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亚瑟抬起头,沉静的蓝眸看向那个男孩,带着一丝不赞同。克莱尔也放下了牛奶杯,警惕地看着说话的人。
那男孩见吸引了注意,更加得意,声音也提高了些:“我妈妈说了,海托普家和塞西莉娅家自己生不出孩子,才去孤儿院捡别人不要的回来。对吧?尤其是你,”他指着利亚姆,“一看就不像塞西莉娅先生那么有教养!”
“你胡说!”利亚姆猛地站起来,小脸气得通红,琥珀色的眼睛里燃着怒火。他最害怕、最忌讳的事情,就这样被赤裸裸地揭露在阳光下。那种即将再次被抛弃的恐惧,化作了尖锐的愤怒。
“我才没有胡说!”那男孩也站了起来,仗着身高优势推了利亚姆一把,“野孩子!没爹没妈的野孩子!”
“我有爸爸!我有Daddy!”利亚姆尖叫着,压抑已久的委屈和恐惧彻底爆发,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猛地扑了上去,和那个男孩扭打在一起。餐盘被打翻,食物洒了一地,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和尖叫声。
亚瑟试图去拉架,焦急地喊着:“利亚姆!别打了!老师快来了!”但他瘦弱的身躯根本无法分开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孩子。
克莱尔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尤其是看到那个男孩一边和利亚姆厮打,一边还在口不择言地喊着“野孩子”、“孤儿”,她那双柠檬黄色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当那个男孩的跟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指着克莱尔嘲笑“看那个白老鼠,头发眼睛都好怪,还戴个破项链,是不是也是没人要的?”并伸手试图去拽她脖子上的护身符时,克莱尔动了。
塔伦灌输给她的“一点亏不能吃”的理念,以及这护身符是她绝对不容触碰的底线,让她瞬间爆发。她没有像利亚姆那样吼叫,而是抿紧了嘴唇,像一颗白色的小炮弹般冲了过去,对准那个嘲笑她的女孩的脸,结结实实地一拳砸了过去!
这一拳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含了克莱尔恢复健康后增长的气力,以及被触及逆鳞的愤怒。那女孩“嗷”的一声,被打得踉跄后退,鼻血瞬间就流了出来,呆愣了两秒,然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整个餐厅彻底乱成一团。利亚姆和壮实男孩在地上翻滚,克莱尔则和那个流鼻血的女孩对峙着,亚瑟在一旁急得团团转。闻讯赶来的教师和舍监费了好大劲才将几个孩子分开。
校长室内,气氛凝重。利亚姆的衣服被扯破了,嘴角带着淤青,头发乱得像鸟窝,他倔强地昂着头,但眼圈是红的,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克莱尔则安静地站在一边,白色的校服裙沾了些许污渍,小脸紧绷,紧紧握着脖子上的护身符。亚瑟站在他们身边,虽然整洁,但小脸上满是担忧。对面是那个被打出鼻血的女孩和她的父母,以及那个壮实男孩和他脸色铁青的父母。
“简直无法无天!”壮实男孩的父亲,一个身材发福、穿着昂贵西装的中年男人,指着利亚姆和克莱尔,怒气冲冲地对校长说,“看看!看看我儿子被打成什么样!还有詹金斯小姐家的千金!这就是海托普家和塞西莉娅家的教养?一来就打架斗殴?果然……”
他的话没说完,但那未尽之语里的轻蔑显而易见。
就在这时,校长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首先进来的是塔伦。她果然如描述一样,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衬衫和长裤,脚踩一双低调但气势十足的黑色红底粗跟高跟鞋,颈间松垮地系着一条黑色领带,头上戴着一顶小小的英伦黑色礼帽,橙色的长发从帽檐下溜出几缕。她左橙右绿的异瞳一扫室内,瞬间锁定了紧紧握着护身符、抿着嘴的克莱尔。
“妈咪!”克莱尔看到塔伦,一直强装的镇定终于出现一丝裂缝,声音带着委屈。
塔伦几步走过去,无视那对正在哭诉的母女,蹲下身仔细检查克莱尔,语气是罕见的紧张:“受伤没有?谁碰你了?”她看到克莱尔裙子的污渍和微微发红的小拳头,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紧接着,劳埃德和爱德华也赶到了。劳埃德显然是匆忙从某个会议中赶来,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敞开着,橙色的短发有些凌乱,金色的眼眸里压抑着风暴。爱德华则是一如既往的沉静,深蓝色西装一丝不苟,淡蓝色的长发在脑后低束,天蓝色的眼眸迅速扫过现场,在看到利亚姆嘴角的淤青和红着的眼圈时,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Daddy!父亲!”利亚姆一看到他们,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但他没有哭出声,只是用力咬着嘴唇,小肩膀一耸一耸的,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劳埃德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大步走过去,没理会校长和那两对家长,直接蹲在利亚姆面前,粗糙的手指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和灰尘,声音是努力压制后的低沉:“怎么回事,小子?谁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