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林的瘴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林彻把骨刀贴在鼻尖,那股冰冷的气息能勉强驱散呛人的腥甜。脚下的腐叶积了半尺厚,踩上去噗嗤作响,像嚼碎了骨头。
他按着洞壁刻痕的指引往深处走,每一步都踩在刻痕标注的凸起处——那里埋着蛮族先辈设下的预警符,一旦踩错,就会引爆地底的毒瘴,连凝气境后期的修士都得脱层皮。
“嗤啦。”
头顶突然落下几滴粘稠的液体,砸在肩甲上,烫得像滚油。
林彻猛地抬头,只见黑松的枝桠间挂着密密麻麻的蛛丝,丝网上缠着半具内门弟子的尸体,胸口被啃出个大洞,五脏六腑都没了,只剩层皮耷拉着,正是刚才追着阿姐跑的其中一个。
蛛丝后面,蛰伏着只脸盆大的毒蜘蛛,墨黑色的甲壳上布满红斑,八只眼睛在瘴气中闪着绿光,正死死盯着他——这是青木门禁地豢养的“噬魂蛛”,以修士的灵气为食,比黑风山脉的嗜血狼更难缠。
林彻没动,指尖悄悄摸向袖中的短剑。他记得阿姐说过,噬魂蛛的甲壳硬如玄铁,却怕蛮族骨刀的刻痕。
毒蜘蛛显然没把这个灰衣少年放在眼里,猛地从枝桠间扑下来,蛛丝像鞭子般抽向林彻的面门!
就在这时,林彻突然扯出胸口的骨刀,反手往蛛丝上一斩!骨刀上的刻痕在瘴气中亮起淡金色的光,蛛丝触到光的瞬间,像被火烧过般蜷曲起来,发出焦糊的臭味。
毒蜘蛛发出声尖锐的嘶鸣,显然没料到这破烂骨刀还有这等威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就是现在!
林彻欺身而上,骨刀贴着毒蜘蛛的甲壳划过,刻痕上的金光像针一样扎进蜘蛛的眼睛里。
毒蜘蛛疼得满地打滚,八只腿胡乱挥舞,却连林彻的衣角都碰不到——双脉同修的灵气在他体内流转,青金色的气流顺着骨刀涌入毒蜘蛛体内,所过之处,那怪物的内脏纷纷炸裂,墨绿色的汁液溅了一地。
不过片刻,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噬魂蛛就软了下去,甲壳渐渐失去光泽,像块被遗弃的烂铁。
林彻喘了口气,用骨刀挑开蛛丝,从那具内门弟子的尸体上搜出块身份牌——上面刻着个“赵”字,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粉末,和刘执事给的聚气散味道相似,只是更腥些。
“吴长老的死士……”
林彻把身份牌揣进怀里,眼神冷了几分。阿姐说得没错,血池周围果然有埋伏。
他继续往深处走,瘴气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股浓烈的血腥味。
前方的黑松林出现片空地,月光透过树梢洒下来,照亮了空地中央的血池——那是个方圆十丈的池子,池水红得像刚凝固的血,表面漂浮着层墨绿色的泡沫,时不时有东西在池底搅动,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正是噬灵蛊。
血池旁边立着块石碑,上面刻着青木门的门规,最后一条被人用鲜血涂掉了,改成了行歪歪扭扭的字:
“镇魂母骨,葬于此地,得之者死。”
林彻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摸向胸口的骨刀,那东西烫得惊人,刀身的刻痕与石碑上的字迹隐隐呼应,像是在确认什么。
就在这时,血池对面的假山后传来咳嗽声,很轻,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林彻立刻躲到棵黑松后,握紧骨刀——那是刘执事的声音!
“吴长老倒是好兴致,让晚辈在这儿等了半个时辰。”
刘执事的声音带着笑意,却没半分暖意,
“难道是觉得,这血池里的蛊虫还不够多,想把老夫也扔进去喂蛊?”
假山后走出个穿着灰色道袍的老者,正是吴长老。他手里拄着根龙头拐杖,拐杖头的翡翠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身后跟着两个面无表情的黑衣人,气息沉稳,都是凝气境后期的修为。
“刘师弟说笑了。”
吴长老笑眯眯的,眼睛却像毒蛇,
“让你等半个时辰,自然是有好东西给你看。”
他拍了拍手,两个黑衣人抬着个木笼从假山后走出来。笼子里关着个女子,穿着月白色的内门弟子服,正是苏沐!
她的手脚都被玄铁锁链捆着,嘴里塞着布团,眼泪汪汪地看着外面,看到躲在黑松后的林彻时,眼睛突然睁大,疯狂地摇头,像是在警告他快走。
林彻的心猛地一沉。苏沐怎么会被抓?难道洞壁刻痕上拿着镇魂母骨的人影,就是她?
“苏丫头可是青木门百年难遇的好苗子,根骨清奇,最适合做镇魂母骨的‘容器’。”
吴长老抚摸着龙头拐杖,笑容阴森,
“只要把母骨种进她体内,再用噬灵蛊温养三年,就能让母骨认主,到时候别说长生不老,就是白日飞升也不是不可能。刘师弟,你难道不动心?”
刘执事的脸色变了变:
“你疯了!镇魂骨是蛮族圣物,强行种进人体内,只会被骨煞反噬,死无全尸!当年蛮族首领就是这么死的,你忘了?”
“此一时彼一时。”
吴长老不以为然,
“老夫研究了三十年,早就找到了压制骨煞的法子。你看……”
他从怀里摸出块巴掌大的骨头,通体雪白,上面的刻痕与林彻胸口的骨刀一模一样,只是更繁复,像是母巢与子巢的关系——这就是镇魂母骨!
母骨刚一出现,林彻胸口的骨刀就剧烈地颤动起来,烫得他几乎要握不住。血池里的噬灵蛊也躁动起来,疯狂地撞击着池面,发出密密麻麻的嘶鸣,像是朝拜,又像是恐惧。
“看到了吗?母骨一现,万蛊臣服。”
吴长老得意地笑了,
“只要把母骨种进苏丫头体内,再用子骨引动,就能彻底掌控骨煞,到时候这青木门,乃至整个黑风山脉,都是你我兄弟的天下!”
刘执事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眼睛死死盯着那块镇魂母骨,又看了看笼子里的苏沐,眼神闪烁不定。
林彻躲在黑松后,握紧了骨刀。他终于明白了——吴长老根本不是要找镇魂母骨,而是要找能承载母骨的“容器”,苏沐就是那个容器!而刘执事,显然也被长生不老的诱惑打动了。
“那……子骨呢?”
刘执事的声音有些沙哑,
“没子骨引动,母骨就是块死骨头。”
“子骨自然在该在的地方。”
吴长老笑得更得意了,
“老夫已经让人去‘请’了,相信用不了多久,持有子骨的那个小蛮子,就会乖乖送上门来。”
他的话音刚落,血池边缘突然传来声惨叫!林彻转头看去,只见阿姐浑身是血地从瘴气中跑出来,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断了,手里的寻灵盘掉在地上,指针疯狂地颤动,直指林彻藏身的方向!
两个黑衣人立刻追了上去,其中一个甩手飞出柄飞刀,正中阿姐的后背!阿姐踉跄着倒地,回头看向林彻藏身的方向,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句什么,然后头一歪,没了动静。
“阿姐!”
林彻目眦欲裂,再也忍不住,提着骨刀就冲了出去!
“来了!”
吴长老眼睛一亮,龙头拐杖猛地顿地,血池里的噬灵蛊突然像潮水般涌了上来,密密麻麻的,挡住了林彻的去路!
刘执事也反应过来,脸色一沉,竹杖一挥,青绿色的灵气在身前凝成道屏障:
“原来你早就知道子骨在那蛮子身上,故意让老夫来当诱饵!”
“彼此彼此。”
吴长老冷笑,
“刘师弟不也想坐收渔翁之利?现在子骨来了,苏丫头也在,不如你我联手,先取了子骨,再种母骨,如何?”
刘执事看着涌上来的噬灵蛊,又看了看提着骨刀杀向蛊群的林彻,眼神闪烁了片刻,最终咬了咬牙:
“好!先取子骨!”
两人对视一眼,竟然真的联手了!吴长老的龙头拐杖发出道墨绿色的气劲,刘执事的竹杖射出青绿色的灵气,两道力量交织在一起,打向林彻的后背!
林彻正被噬灵蛊缠住,骨刀挥舞得密不透风,金色的刻痕逼得蛊虫不敢靠近,却也腾不出手来应对身后的攻击。
眼看两道力量就要击中他,笼子里的苏沐突然发出声凄厉的尖叫,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硬生生挣断了玄铁锁链,扑向林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两道力量!
“噗!”
苏沐喷出口鲜血,染红了林彻的灰衣,身体软软地倒下去,眼神却依旧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快走……”
林彻接住她软倒的身体,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阿姐,看着气息奄奄的苏沐,看着眼前这两个道貌岸然的老东西,胸口的骨刀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金色的刻痕像活过来一样,顺着他的手臂蔓延开来!
“啊——!”
林彻发出声怒吼,骨刀猛地插进地里!金色的光芒以骨刀为中心,像涟漪般扩散开来,所过之处,血池里的噬灵蛊纷纷爆体而亡,墨绿色的汁液溅得到处都是!
吴长老和刘执事被光芒震得连连后退,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骨煞!这是骨煞!”
林彻没管他们,抱起苏沐,又看了眼阿姐的尸体,眼神冰冷得像万年寒冰。他转身就走,金色的光芒自动为他开出条路,噬灵蛊和两个黑衣人的尸体在他身后堆积如山。
吴长老和刘执事看着他的背影,竟没人敢追。骨煞的威力超出了他们的想象,那已经不是凝气境能抵挡的力量了。
林彻抱着苏沐,一步步走出黑松林,月光照在他身上,金色的刻痕渐渐隐去,只留下胸口那柄烫得惊人的骨刀。
苏沐靠在他怀里,气息微弱,手指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走到黑松林边缘时,林彻回头看了眼血池的方向,吴长老和刘执事还在那里,似乎在争执什么。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苏沐,又摸了摸胸口的骨刀,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他知道,阿姐的仇不能不报,苏沐的伤需要救治,镇魂骨的秘密也必须揭开。而这一切,都离不开吴长老和刘执事掌握的信息。
林彻深吸一口气,抱着苏沐,转身往青木门的方向走去。
他没有回外门弟子的住处,而是绕到了内门后山的一处悬崖下——那里有个隐秘的山洞,是阿姐告诉他的,据说藏着蛮族先辈留下的疗伤圣药。
悬崖下的风很大,吹得林彻的灰衣猎猎作响。他刚走到洞口,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很轻,却瞒不过他的耳朵。
林彻猛地回头,骨刀横在胸前,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本该在血池边的吴长老,正笑眯眯地站在他身后,手里的龙头拐杖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小友,别急着走啊。”
吴长老笑得像只老狐狸,
“老夫还有样东西,想请你看看呢。”
林彻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没想到吴长老会追出来,更没想到对方能悄无声息地跟上他。看来这老东西的修为,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高。
苏沐也被惊醒了,看到吴长老,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抓住林彻的衣服。
林彻握紧骨刀,金色的刻痕再次亮起:
“你想干什么?”
吴长老没回答,只是拍了拍手。悬崖上方突然掉下来个东西,“砰”地砸在林彻面前的地上,是具尸体——刘执事的尸体!他的胸口有个血洞,显然是被龙头拐杖戳穿的。
“刘师弟太贪心,想独吞镇魂骨,老夫只好替天行道了。”
吴长老笑眯眯的,眼睛却盯着林彻怀里的苏沐,
“现在,只剩下你我,还有苏丫头了。小友,不如你把镇魂子骨交出来,再把苏丫头留下,老夫可以饶你不死,怎么样?”
林彻看着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笑眯眯的吴长老,突然笑了。他抱着苏沐,一步步后退,退进了山洞里。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吴长老的笑容冷了下来,龙头拐杖猛地顿地,朝着山洞里走来。
山洞里很暗,只有洞口透进来的月光照亮了一小片地方。林彻把苏沐放在地上,自己则握紧骨刀,挡在她身前,金色的刻痕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他知道,今晚这山洞里,注定要有一场血战。而他怀里的苏沐,胸口的镇魂子骨,还有身后可能存在的疗伤圣药,都将是这场血战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