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门的晨钟敲到第三响时,林彻已背着苏沐站在山门前。
露水打湿了他的灰衣,也打湿了苏沐散落的发丝,她的呼吸匀净,眉心那道金色刻痕淡得几乎看不见,像片快要被风吹散的云。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几个外门弟子,为首的瘦高个捧着件月白内门服,手还在发颤。
锻体境五锻的肉身让他对林彻身上的血腥味格外敏感——那里面混着凝气境巅峰修士的灵气碎末,还有蚀骨妖的腥气,像淬了毒的针。
“林师兄,苏师姐的衣服。”
瘦高个把衣服递过来,眼神躲闪,
“掌事长老说,您二位可留可走,内门的位置……”
“不必了。”
林彻没回头,指尖摩挲着苏沐发间的一片竹叶,那是从藏锋阁带出来的,沾着青檀木的灵气,
“替我谢过长老。”
瘦高个愣了愣,又掏出个沉甸甸的钱袋和泛黄的布包:
“这是盘缠,还有张老临终托人转的东西。”
布包里是半块雪狼肉干,带着黑风山脉特有的膻味,还有张兽皮地图,朱砂标着处山谷,旁边用蛮族符文写着“遗民”二字。
林彻捏着肉干,指节泛白——这是阿姐当年给他备的那种,肉纹里还嵌着点蛮荒的沙砾。
“告诉长老,”
他背起苏沐往山下走,声音混着晨雾,
“青木门的债,我记下了。”
山门外的石板路蜿蜒向下,通往黑风山脉的方向。晨雾在脚下翻涌,像条没头的白蟒。苏沐不知何时醒了,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吸拂过颈窝,带着点痒。
“去哪?”
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慵懒,凝气境初期的灵气在体内流转,修复着之前耗损的经脉。
“黑风山脉。”
林彻的脚步没停,锻体境七锻的肉身让他背着人也走得稳,
“找族人。”
苏沐没再问,只是把脸往他颈窝里埋了埋。她能感觉到林彻左肩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是被李掌阁的蚀骨掌扫中的地方,虽敷了药,却仍有股阴邪的气在钻骨缝。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身后传来马蹄声,还有人喊:
“林师弟!等等!”
林彻回头,看见李掌阁那个小跟班骑着匹枣红马追来,手里提着个食盒。那跟班刚凝气境初期,脸色发白,显然是鼓足了勇气。
“张老的药。”
小跟班翻身下马,把食盒递过来,里面的瓷瓶贴着蛮族符文,
“他说您二位走得急,疗伤的药……”
林彻接过食盒,指尖触到瓶身的温度,那是用青檀木的灵气温过的。他瞥了眼跟班腰间的木牌,上面刻着“青木门”三个字,边角被磨得发亮。
“太上长老的蚀骨掌,练到第几重了?”
林彻突然问。
小跟班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
“师……师兄怎么知道?”
“猜的。”
林彻没再追问,转身继续走,
“回去告诉掌事长老,看好山门,别让杂碎坏了规矩。”
跟班愣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被晨雾吞掉,才猛地反应过来,打马往回跑——那话里的意思,是要他提防太上长老。
苏沐在他背上轻轻掐了把:
“你早知道?”
“青木门的灵气里,混着蚀骨妖的味。”
林彻的声音很淡,骨刀在腰间微微发烫,
“张老的骨刃上,也有这味,只是淡得多。”
苏沐没再说话,只是搂紧了他的脖子。晨雾渐散,阳光刺破云层,洒在黑风山脉的群峰上,像泼了桶融化的金。
林彻把她放下,让她在溪边洗脸,自己则掏出地图铺在石头上。
阳光照在地图上,朱砂标记的山谷位置隐隐发亮,像是有活物在里面动。苏沐指着溪水里的倒影笑:
“你头发上有片竹叶。”
林彻伸手去摘,却被她按住。她的指尖划过他的发梢,动作很轻,凝气境的灵气带着点暖意,扫过他后颈的碎发。
“别动,挺好看的。”
她的眼睛弯得像月牙,
“像青木门的人了。”
林彻看着她映在溪水里的脸,突然觉得,青木门的竹叶,黑风山脉的狼嚎,蛮族的骨刀,还有她月白裙衫上的血迹,好像能融成一幅画——热闹又安静,像蛮荒部落篝火旁的故事。
他把地图折好塞进怀里,又背起苏沐:
“走了,找族人。”
“嗯。”
苏沐应着,把脸贴在他背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两人的身影渐渐没入黑风山脉的密林,只留下溪边的脚印,很快被晨露打湿,又被风吹来的落叶盖住,仿佛从未有人走过。
但骨刀知道,阿姐的肉干知道,地图上的朱砂知道——有些故事结束了,有些才刚开始。
比如血池的封印会不会松动?
比如青木门的蚀骨掌会不会再出传人?
比如那处山谷里,等着他们的是族人,还是新的刀光?
林彻不知道,苏沐也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子骨还在发烫,母骨还在温暖,只要往前踏一步,路就还在脚下。
密林深处传来几声狼嚎,像是在打招呼。林彻的脚步快了些,苏沐的笑声顺着风飘出去,很远,很远。
而青木门的藏书阁里,掌事长老看着窗外的晨雾,手里捏着张字条,上面是张老的字迹:
“镇魂骨合,源境初显,九天上的债,该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