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一章 梧桐叶落时

九月的风总带着点执拗的热，卷着梧桐叶在柏油路上打旋。苏晚星抱着一摞刚收齐的数学作业，步子迈得有些急，额角沁出的薄汗顺着鬓角滑下来，痒得他想抬手抹一把，又怕怀里的作业塌了。

教学楼转角处突然冲出来一个身影，带着风的惯性撞过来。

“唔！”

苏晚星踉跄着后退两步，怀里的作业哗啦啦散了一地，最上面那本的封皮还被踩出个浅浅的白印子。他懵了两秒，抬头想道歉，视线撞进一双带着点散漫的眼睛里时，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

是江野。

高二（3）班的江野，学校里无人不知的存在。篮球场上永远穿7号球衣，校服外套总敞着怀，领口露出半截细巧的银色项链。传闻他打架很厉害，上课不是睡觉就是望着窗外发呆，偏偏每次月考都能稳稳扎在年级前十，像个矛盾的集合体。

苏晚星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脚，指尖攥着空荡荡的书包带，指节泛白。他和江野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是永远坐在第一排、按时交作业、戴着细框眼镜的乖乖生，一个是活在走廊人群议论里、自带距离感的“风云人物”。

“抱歉。”江野先开了口，声音比想象中要低哑些。他弯腰捡作业的动作比苏晚星快，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那道鞋印，抬眼问，“我赔你本新的？”

“不用不用！”苏晚星慌忙伸手去接，指尖不小心擦过对方的手背，那温度烫得他像被火燎了似的，猛地收了回来。江野的手很烫，和他自己常年微凉的体温完全不同。

“苏晚星？”江野突然念出他的名字，把整理好的作业递回来时，目光扫过他别在领口的学生会徽章，嘴角勾了下，“学生会查纪律？”

“嗯……检查自习课纪律。”苏晚星低着头，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柑橘味洗衣液，混着阳光晒过的气息，意外地不难闻，甚至有点让人安心。

江野没再说什么，转身时轻踢了下脚边的小石子。石子骨碌碌滚到苏晚星脚边，停住了。

那天晚自习，苏晚星摊开那本带着浅印的练习册，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后桌的男生突然戳他后背：“哎，听说没？江野今天把隔壁班抢女生钱的混混堵在厕所了，好像还受伤了。”

苏晚星握着笔的手一顿，墨水滴在草稿纸上，晕开个小小的黑点。

第二天早自习，苏晚星刚坐下，就发现抽屉里多了样东西——一本崭新的练习册，和他那本一模一样。扉页上用黑色水笔写着“抱歉”两个字，笔锋张扬得像其人，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句号。

他愣了愣，下意识抬头望向教室最后一排。江野趴在桌上睡得正沉，阳光透过

窗户斜斜照进来，在他柔软的发梢上镀了层金边，连带着那股“不好惹”的气场都都柔和了些。

午休时，苏晚星抱着学生会的备用药箱，绕了远路走到篮球场。江野刚打完一场球，正被一群人围着说笑，左胳膊肘上缠着圈纱布，边缘隐隐渗出血迹。

“那个……””苏晚星的声音被淹没在喧闹里，细得像蚊子叫。直到江野无意间转头瞥见他，笑着对同伴挥了挥手，独自走了过来。

“又有事？””江野仰头灌了半瓶水，喉结滚动的弧度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学生会管到篮球场了？

“不是””苏晚星打开药箱，拿出碘伏和棉签，指尖微微发颤，“我看你受伤了……医务室人太多，我帮你换下药吧？

江野挑了下眉，没拒绝，乖乖地把胳膊伸了过来。碘伏擦过伤口时，他没躲，只是垂眸看着苏晚星认真的侧脸——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像振翅欲飞的蝶。

“你好像很怕我？””江野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笑意。

苏晚星手一抖，棉签“啪嗒”掉在了地上。“没有！””他慌忙否认，脸颊却热得发烫，连耳根都红了。

江野低笑出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那下次见我，别跟见了猫的老鼠似的。”

远处传来预备铃的声音，苏晚星抱着药箱转身要跑，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名字。

“苏晚星！”

他停下脚步回头，江野站在篮球架下，校服外套被风掀起一角，脖颈间的银链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明天……””江野顿了顿，嘴角扬起个清晰的弧度，“一起去吃食堂三楼的牛肉面？”

夏末的蝉鸣突然变得响亮，苏晚星望着对方眼里的笑意，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梧桐树影在两人之间摇晃，九月的风里，好像藏了个会悄悄发芽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