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路过林晓的工位时,陈默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
林晓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键盘旁的便利贴歪歪扭扭贴了三张,每张上面都只有两个字——“待办”。
可昨天下午开会时布置的三份报表,她桌面上连个新建文件夹的影子都没有。
“林晓,”陈默的声音尽量平稳,像在念一份标准化合同,“周三之前需要的客户反馈汇总,今天下班前能给我初稿吗?”
林晓猛地抬起头,眼睛里蒙着层水雾,像是刚从一场冗长的梦里惊醒。她的视线在陈默脸上停留了两秒,才迟钝地点头:“啊……好,知道了。”
陈默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的工位。
办公隔断是磨砂玻璃做的,能隐约看到林晓的剪影。
她又低下头,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半天,最终还是落在了手机屏幕上。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跳到17:58时,陈默的邮箱依然空空如也。他打开备忘录,第17条赫然写着:“跟进林晓的客户反馈汇总(已提醒3次)”。
后面用括号标注了每次提醒的时间,像一串冰冷的证据链。
同事张姐端着马克杯路过,压低声音:“又没弄?小陈啊,林晓她……家里事多,你多担待点。”
陈默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家里事多?这是他入职半年来,听到的关于林晓的最多评价。
刚来时,他确实试着“担待”过。林晓说打印机卡纸了,他放下手里的活去修;林晓说表格公式不会用,他一步步截图教;林晓说忘了开会时间,他特意定了闹钟提醒。
直到有一次,他把一份紧急合同的电子版和纸质版都放在林晓桌上,反复强调“明天上午十点前必须送到法务部”。
结果第二天下午接到法务的电话,才发现林晓把文件塞进了抽屉,转头就忘了这回事,正对着手机偷偷抹眼泪。
那天,陈默在茶水间听到林晓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哭腔:“妈,你别跟他吵了……房子的事我再想想办法……”
他当时脚步顿了顿,心里掠过一丝说不清的情绪,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但很快,这份情绪就被合同延误带来的焦头烂额冲散了。
现在,他只觉得厌烦。
陈默的抽屉里有个铁盒子,里面装着医生开的药和一本边缘卷角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第一页写着:“情感障碍并非缺陷,只是情绪处理模块需要手动调节。”
这是他确诊那天,心理医生写给他的。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幼儿园里小朋友抢了他的玩具,他不会哭,只是盯着对方看;小学时同桌转学,全班都在写留言册,他却在想下午的数学题;工作后接到父亲突发脑溢血的电话。
他第一反应是打开备忘录,写下“联系主治医生、整理病历、请假三天”,直到处理完所有事,才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一夜,第二天正常去上班。
同事们说他“冷静得可怕”,领导赏识他“临危不乱”。
只有陈默自己知道,不是冷静,是他的情绪像被加了密的文件,需要层层解码才能读取,更多时候,他甚至懒得去点开。
这种“懒得点开”的状态,在面对林晓时达到了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