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苍梧时,正跪在祭台的血泊里。
那年我十六岁,是族里选出的“活祭”。
按照祖训,每百年要向山神苍梧献祭一位处子,用她的心头血浇灌祭台中央的“不死树”,才能换来下一个百年的风调雨顺。
冰冷的匕首抵在胸口时,山风突然卷起漫天落叶,吹得火把猎猎作响。祭台周围的族人全都跪了下去,头埋得极低,像一群受惊的鹌鹑。
“退下。”
一个声音在山巅响起,不算洪亮,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威压,震得我耳膜发疼。
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执刀的族长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带着族人离开了。
我趴在血泊里,不敢抬头。祭台的石板硌得肋骨生疼,血腥味混着松脂的香气,呛得我想咳嗽。
一双白色的云纹靴停在我面前。靴底很干净,没有沾染上半点血污,和这血腥的祭台格格不入。
“起来。”
我挣扎着抬头,撞进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里。那是双金色的瞳孔,仿佛藏着整片星空。
他穿着件月白色的长袍,衣摆绣着繁复的云纹,随着山风轻轻晃动。长发用根玉簪束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衬得那张脸俊美得不似凡人。
是苍梧。是我们供奉了千年的山神。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声音比山涧的清泉还要冷冽。
“阿萤。”我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族里的老人说,能亲眼见到山神真容的人,都是被神选中的。
他没再说话,只是弯腰捡起那把掉在地上的匕首。匕首是用山铁打造的,锋利无比,此刻在他指尖却像根玩具,被随意地转着圈。
“你们族人,每年都要杀一个人吗?”他突然问。
我愣住了:“祖训说……是为了供奉您。”
“供奉?”他笑了,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却没什么温度,“用鲜血和恐惧?”
他的目光落在祭台中央的不死树上。那树据说和山神同岁,树干粗壮,枝叶却总是枯萎的,只有在献祭后才会短暂地抽出新芽。
此刻它的根系浸在我的血里,正缓缓舒展,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它不需要人血。”苍梧说,“它需要的是信仰。”
我不懂。信仰是什么?能比心头血更滋养树木吗?
他没解释,只是抬手对着不死树挥了挥。
一道柔和的白光笼罩住树干,那些枯萎的枝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翠绿,甚至开出了细碎的白色花朵,香气清甜,压过了血腥味。
“从今往后,不必再献祭。”他说,“让他们用虔诚来换。”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衣摆扫过我的手背,带着玉石般的冰凉。
“神尊!”我脱口而出,“您……您会保佑我们吗?”
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神只护持有价值的人。”
山风再次卷起,吹得我睁不开眼。等风停时,苍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云雾里,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