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失眠。凌晨三点,我总能听见她在厨房翻找安眠药,药瓶碰撞的声音像碎玻璃。
有次我跳上灶台,把药瓶扒到地上,白色药片滚了一地。
她蹲下来捡,手指抖得厉害,有片药掉进了我的食盆,我一口吞了下去。
再醒来时,我躺在宠物医院的笼子里,鼻子里插着氧气管。
林晚趴在笼子边,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对不起……年糕,对不起……”
回家后,她把所有药都锁进了抽屉,钥匙串上挂着我第一次掉的乳牙。
她开始按时吃饭,每天带我去公园散步,用婴儿背带把我挎在胸前。
老太太们逗我说:“这猫比孩子还金贵。”她就笑着摸摸我的耳朵:“他是我的命。”
陈默再也没来过。
有天晚上,他打了三十多个电话,林晚把手机泡进了水盆里。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她突然捂住脸哭了,我钻进她怀里,听见她断断续续地说:“我只是想……有个家啊……”
那段日子,她画了很多我的画像。
有我趴在她拖鞋上睡觉的样子,有我偷喝她咖啡的样子,还有我第一次跳上窗台,尾巴勾住窗帘的样子。
她把画挂满了客厅,连冰箱门上都贴着我的爪印拓片。
我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那个下雨的早晨,她给我倒了满满一碗牛奶,比平时多放了半勺蜂蜜。
她抱着我坐了很久,手指一遍遍地划过我的脊背,像是在数我有多少根骨头。
“年糕,等我回来。”
她把我放在猫爬架最上层,那里能看见单元楼的大门。
她的风衣还是那件米色的,却比第一次见她时单薄了很多。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我扒着栏杆看她走进雨里,背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白点。
那天下午,阳台的薄荷突然全蔫了,我的牛奶喝到天黑都没喝完。
她没有回来。
第一天晚上,我把她的拖鞋拖到床边,蜷缩在上面等。
第二天,我跳上灶台扒拉橱柜,想找金枪鱼罐头,却打翻了一瓶橄榄油,黄色的液体在地板上漫延,像阳光下的河。
第三天,张阿姨用备用钥匙开了门。她看见满地狼藉,突然红了眼眶:“傻猫,她不会回来了……”
她把我带回了她家。
她家有只叫煤球的黑猫,总抢我的猫粮。
我想念林晚的青花碗,想念她身上的松节油味,想念飘窗上晒得暖暖的毯子。
每个深夜,我都要跳上窗台,看七楼的窗户。
那里永远是黑的,像只闭上的眼睛。
一个月后,张阿姨带我回七楼收拾东西。
画架上的画被收走了,墙上的爪印拓片还在,猫爬架蒙了层薄灰。
我跳上去闻了闻,在最高层发现了一根她的头发,缠在木头上,像根细风筝线。
搬家工人来搬家具时,我躲进了沙发底下。
他们抬走了那个印着我爪印的地毯,抬走了她总用来垫脚的小板凳,最后抬走了她的画架。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我的猫砂盆和那碗永远喝不完的牛奶。
张阿姨把我抱出来时,我看见茶几上放着个没开封的罐头,生产日期是昨天。标签上画着只奶油色的小猫,旁边写着:“送给我最爱的年糕。”
那天下午,七楼的窗户亮了一次。新住户在打扫卫生,拖把撞在墙上的声音很响。
我从张阿姨家的窗台跳下去,沿着排水管爬上七楼,爪子被磨出了血。
防盗窗关着,我钻不进去。透过玻璃,我看见我的猫爬架被扔进了垃圾桶,薄荷盆栽倒在阳台角落,土撒了一地。
新住户正在撕墙上的画,我的画像飘落在地,被一只皮鞋踩住了尾巴。
我对着窗户叫了整整一夜,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天亮时,张阿姨来把我抱走,她的手一直在抖:“林晚……她走了,在江里捞上来的……”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