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舟带着靖安军的残部回了京城。
皇帝萧彻在太和殿召见他,龙椅上的青年鬓边多了些白发,看见他时,眼睛亮了亮,又很快暗下去:“临舟,你瘦了。”
谢临舟跪下时,膝盖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他怀里揣着靖安统领的血书,上面写着三年前太子被废的真相。
不是谋逆,是先帝怕太子功高震主,故意设下的局。而当年送毒酒的“谢临舟”,其实是靖安统领,他用假死药换了太子一命。
自己则带着残部逃到西境,化名“谢临舟”,默默守护着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
“北境蛮族又来犯了。”萧彻的声音很轻,“临舟,你还愿为我出征吗?”
谢临舟抬头,看见龙椅后的屏风上,绣着两只展翅的雄鹰,正是当年他和太子一起设计的图案。
他突然想起靖安统领临终前的眼神,像极了七岁那年,太子把自己的糖葫芦分给他一半时的模样。
“臣,愿往。”
出征前夜,谢临舟在铜镜前擦拭佩剑。镜中的自己左眉骨下多了道浅疤,虎口的伤痕泛着红。
他伸手去碰镜面,镜中的人也同时伸手,指尖在玻璃上重合。
“你想救萧彻?”镜中人开口时,声音里带着靖安统领的嘶哑。
“他是太子。”谢临舟握紧了剑。
“可他已经不是当年的萧彻了。”镜中人笑起来,刀疤扭曲成诡异的形状,“他为了坐稳皇位,默许先帝杀了你的先生;他知道双生影卫的秘密,却看着我们互相残杀。
你以为他召见你,是念旧情?他是怕你和我一样,拥兵自重。”
谢临舟的剑哐当落地。他想起先生临终前紧握的手,想起靖安军帐中那封未寄出的信,收信人是“谢临舟”,落款是“彻”。
“你想怎么办?”他问镜中的自己。
“杀了他。”镜中人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用这把剑,斩断先帝留下的孽缘。然后你带着军队回北境,守着萧彻想要的盛世,也算……全了我们和他的情分。”
谢临舟捡起剑,剑身在烛光中映出他的脸,一半是镇北将军的坚毅,一半是靖安统领的狠戾。
他想起三年前冷宫的月光,那时靖安统领握着毒酒,对太子说:“殿下,活下去,总有一天,会有人带着我们的剑,回来护你。”
而现在,他就是那个“有人”。
北境的战事比预想的更惨烈。
谢临舟在雁门关外被蛮族围困了七天七夜,粮草耗尽时,他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敌军,突然笑了。
他解下披风,露出里面的银甲。
这是靖安统领的战甲,心口的位置有个箭孔,是当年为护太子留下的。他从怀中掏出那把刻着“同袍”的匕首,高高举起。
“大晏的将士们!”他的声音在风雪中回荡,“先帝造双生影卫,不是让我们自相残杀,是让我们同生共死!”
城下传来呼应声,是靖安军的旧部,他们认出了那把匕首,也认出了他左眉骨下的疤。
“今日,我谢临舟在此立誓——”他将匕首划破掌心,血滴在雪地里,像绽开的红梅,“与诸位同生共死,护我大晏河山!”
厮杀声震彻云霄。谢临舟冲在最前面,剑起剑落间。
他看见靖安统领的脸在眼前闪过,看见太子萧彻七岁时的笑脸,看见先生在灯下为他缝补衣袍的模样。
蛮族的箭射穿他的肩膀时,他没觉得疼。直到一支冷箭从背后袭来,穿透他的心口,他才踉跄着倒下。
倒下的瞬间,他看见城楼上站着一个人,穿着龙袍,是萧彻。皇帝手里握着一把弓,箭头还在滴血。
原来镜中人说的是真的。
雪落在脸上,冰凉的。谢临舟的视线渐渐模糊,他看见靖安统领从雪地里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伸手拂去他发间的雪花。
“疼吗?”他问,声音里带着少年时的温柔。
谢临舟摇摇头,想抬手摸摸他的刀疤,却发现自己的手正穿过他的身体。
“我们赢了。”靖安统领笑起来,刀疤在雪中泛着光,“萧彻不会有好下场的,秦风已经带着证据回京城了。”
谢临舟看着自己的身体在雪地里变冷,心口的位置,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想起那枚被碾碎的暖玉,想起“同袍”二字的匕首,想起镜中两个重叠的影子。
原来双生影卫的秘术,从来不是互相吞噬。是当一方死去时,另一方会继承他的记忆与执念,最后在某个雪夜,一起化作守护家国的魂。
“临舟。”靖安统领的声音越来越远,“别怕,我等你。”
谢临舟闭上眼睛时,感觉自己的灵魂正飘起来,与另一个灵魂在风雪中相拥。他们一起看着雁门关的城楼,看着秦风带着军队收复失地,看着大晏的旗帜重新插上城墙。
而龙椅上的萧彻,在那个雪夜突然疯了,逢人便说看见两个谢临舟,一个穿着玄甲,一个披着锦袍,并肩站在宫墙上,笑着对他说:“萧彻,这盛世,我们替你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