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二十七年的雪,下得比往年更烈。
谢临舟站在镇北将军府的回廊下,看着廊柱上那道新添的剑痕。
三寸深,边缘翻卷着木刺,像极了昨夜他在铜镜里看见的景象。
镜中的自己,穿着一身染血的玄甲,正将长剑刺入另一个人的心口。
那人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锦袍,眉眼间的朱砂痣在血泊里洇开,像朵濒死的红梅。
“将军,该上早朝了。”副将秦风捧着朝服进来,靴底踩碎了廊下的薄冰,“今日陛下降旨,要您去收编西境的靖安军。”
谢临舟的指尖划过那道剑痕,寒意顺着指缝爬上来。靖安军的统领,也叫谢临舟。
三个月前,西境突然传来捷报,说靖安军以三千兵力击退了五万蛮族,统领谢临舟更是凭一己之力斩杀了蛮族首领。
消息传回京城时,满朝文武都在议论。这世上竟有两个谢临舟,一个是镇守北境的镇北将军,一个是崛起于西境的靖安统领。
更诡异的是,两人不仅同名同姓,连容貌都分毫不差,唯一的区别是,靖安统领的左眉骨下,有一道浅浅的刀疤。
“备好马。”谢临舟转身时,腰间的玉佩撞上廊柱,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是块暖玉,是他十五岁生辰时,先生送的礼物,玉面上刻着“守”字。
昨夜镜中,他分明看见靖安军的谢临舟,将这块玉佩碾碎在掌心。
谢临舟低头,看见自己的左眉骨下,凭空多出一道浅粉色的印记,像道未愈的刀疤。
谢临舟的军队在玉门关外扎营时,靖安军的斥候已经等在营前。
那斥候看见谢临舟时,突然跪了下去,声音发颤:“统领……您怎么……”
“我不是你们统领。”谢临舟翻身下马,玄色披风在风中展开,“带我去见他。”
靖安军的营寨建在废弃的古堡里,石墙上爬满了干枯的藤蔓。
谢临舟走进中军大帐时,正看见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趴在案前擦拭一支断箭。
那人抬头的瞬间,谢临舟的呼吸顿住了。
左眉骨下的刀疤,在烛火下泛着暗红,像凝固的血。而他案上的地图,标注的正是北境的布防,和谢临舟怀中的那份,分毫不差。
“你来了。”靖安统领放下断箭,声音比谢临舟更低沉些,“我等你很久了。”
“我们是谁?”谢临舟按住腰间的佩剑,指节泛白。他想起十年前,先生在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临舟,你命里有一劫,需寻一个与你同生之人,方能化解。”
那时他只当是戏言。
靖安统领笑了,拿起断箭抵在自己心口:“我们是谢临舟。
是先帝当年为保太子,用秘术造出的双生影卫,一个养在东宫,一个藏于民间。”
谢临舟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想起自己七岁入宫,太子萧彻总爱拉着他的手说:“临舟,以后你做镇北将军,我做皇帝,我们一起守着大晏。”
而民间的那个“谢临舟”,此刻正用断箭在案上写着两个字,萧彻。
“太子他……”
“死了。”靖安统领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三年前,被你亲手送的毒酒毒死在冷宫。”
谢临舟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案边的油灯。
火光舔舐着帐布,他看见靖安统领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像条挣扎的蛇。而他自己的左手,正不受控制地摸向腰间的匕首。
那是当年太子亲手为他打造的,刀柄上刻着“同袍”二字。
“你以为先帝为何要造双生影卫?”靖安统领逼近一步,刀疤在火光中跳动,“为了让我们互相吞噬,最后活下来的那个,才能成为太子最锋利的刀。”
帐外传来厮杀声,是秦风带着亲兵闯了进来。靖安统领突然抓起谢临舟的手,将那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活下去。”他的血溅在谢临舟的脸上,温热的,“替我……看看萧彻想要的盛世。”
谢临舟看着他倒下去,左眉骨下的刀疤渐渐褪去,露出和自己一样光滑的皮肤。而他自己的左手,虎口处多了一道新的伤痕,像极了当年握刀时磨出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