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风,总带着沙砾的腥气。
我在坡上种的红梅,第三年终于开了。
老管家说这是吉兆,边关的将士却笑我痴傻。荒郊野岭种这些娇贵花木,不如多囤些粮草实在。
我只是笑笑,继续坐在树下翻那本翻烂了的《京华春深》。书页间夹着半片干枯的梅花,是沈惊寒送我的第一支梅枝上的。
“林姑娘,又在等侯爷?”巡逻的校尉勒住马,他左脸上有道箭疤,是那年跟着沈惊寒冲锋时留下的。
“他说过,雪停了就回来。”我替他拂去落在马鞍上的雪。
校尉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城里新来的糖糕,像您以前常给侯爷买的那种。”
我接过时,指尖触到一点温热。这是他们的好意。
自从三年前我抱着沈惊寒的尸骨在坡上守了七天七夜,边关的人就总觉得我疯了。他们不知道,每个雪夜,我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清辞,炭火要灭了。”
“别总啃干饼,我去给你烤只兔子。”
“看,那颗星叫启明,跟着它走,就能回家。”
今晚的雪下得格外大。我缩在毡房里烤火,听见外面有马蹄声。
不是巡逻的节奏,更像……像那年他送我回家时,刻意放缓的马步。
我推开门,风雪里立着个青衫身影。他发间落满了雪,手里提着个食盒,看见我时,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不是说雪停了才来?”我的声音在发抖。
他笑着走近,把食盒塞进我手里:“怕你等急了。”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传来,是真实的暖。
食盒里是刚出锅的汤面,卧着两个荷包蛋。他看着我吃,自己却不吃,只拨弄着炭火:“边关的雪比京城冷,你该多穿点。”
“你去哪了?”我含着面条,眼泪掉进汤里。
“去给你折梅。”他指着坡下,“最南边那株开得最好,就是刺多,刮破了点皮。”
我放下碗去看他的手,果然有几道细小的伤口。指尖抚过的地方,皮肤温热,带着熟悉的冷香。
“沈惊寒,”我抱住他的腰,听着他胸腔里的心跳,“这次别走了,好不好?”
他的手顿了顿,轻轻拍着我的背:“好。”
那晚我们挤在一张毡毯上说话。他讲守关的趣事,说有只白狐总来偷军营的肉干;我说坡上的梅花开了多少朵,说老管家新酿的梅子酒快能喝了。
天快亮时,他突然指着我的发间:“簪子歪了。”
他替我扶正那支红梅簪,指尖划过我的耳垂:“清辞,记住,无论看见什么,都要好好活下去。”
晨光爬上毡房时,我身边的位置空了。只有那碗没喝完的汤面还温着,发间的红梅簪,比往常亮了些。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清晨,巡逻的士兵在坡下发现了一匹脱缰的白马,马鞍上挂着个空食盒,盒底刻着个“辞”字。
又过了十年,雁门关的红梅坡成了远近闻名的景致。来往的商队总会停下,听守关的老兵讲个故事。
说从前有位侯爷,为了护心上人,战死在这儿;说那位姑娘,守着满坡红梅,等了一辈子。
有人说不值,有人说太傻。
只有我知道,每个雪夜,当红梅落满肩头时,总会有个声音在耳边说:“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