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临川从积满灰尘的檀木箱底部摸出那枚铜钱时,窗外的槐树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尽管那是个无风的夏夜。
铜钱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铜锈,边缘不规则,像是被人用力掰弯过。他用拇指摩挲着凹凸不平的表面,隐约辨认出"镇沙"两个篆体字。
"奇怪......"他喃喃自语。祖父去世三个月了,这是他第一次整理遗物。这位生前沉默寡言的老人,死后留下的谜团比生前更多。
铜钱突然变得滚烫,赵临川下意识松手,铜钱落地的瞬间,书桌上的台灯闪烁几下,熄灭了。
黑暗中,他听见铜钱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最终停在某个角落。
他蹲下身摸索,指尖触到的不只是金属的冰凉,还有某种黏腻的、像是半干涸的液体。
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了地板。
赵临川倒吸一口冷气,铜钱静静地躺在暗红色的污渍中央,那些污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入木地板缝隙。
诡异的是,铜钱表面的铜锈正在剥落,露出下面暗金色的质地,以及一个他之前没注意到的图案:一只半睁的眼睛。
"叮"——手机突然弹出一条短信。未知号码,内容只有一行字:
"萨迦王的黄金城在等你。赵明远的债,该还了。"
赵明远是祖父的名字。
赵临川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三天后,他站在乌鲁木齐地窝堡机场,迎接他的是一位戴着墨镜的年轻女子和一位扛着摄影器材的壮硕男子。
"赵雪阳。"女子摘掉墨镜,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伸手时赵临川注意到她的左手无名指缺了一截,"你的向导。"
"雷振。"摄影师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听说你能带我们找到罗布泊里那座消失的古城?"他拍了拍背包,"我妹妹的手术费就指望这次拍摄了。"
赵临川下意识摸了摸胸前的口袋,那枚铜钱被他穿在项链上贴身携带。
自从发现它后,每晚都会梦见黄沙漫天中,祖父用匕首剜出某个人的眼球,然后将血淋淋的铜钱塞进空洞的眼眶。
"我们明天出发。"赵雪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进沙漠前,你得知道三件事:第一,不要相信海市蜃楼;第二,听见驼铃声立刻趴下;第三......"她的目光落在赵临川的项链上,声音陡然降低,"如果铜钱开始流血,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只留鼻孔呼吸。"
雷振大笑起来:"赵导,你这吓唬新人的把戏十年没换过了!"
赵雪阳没有笑。夜色中,她的眼睛反射着诡异的光,像某种夜行动物。
进入罗布泊的第七天,饮用水已经见底。赵临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着GPS上闪烁的红点。
他们距离传说中的坐标还有二十公里,但地图显示那里应该是一片平坦的盐壳地,而非什么古城。
"不对劲。"赵雪阳突然停下,蹲下身拨开浮沙,"看这个。"
沙地上赫然是一串新鲜的脚印,比常人的大三分之一,脚趾位置异常狭长。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脚印尽头有几个圆形的凹陷,像是有人跪在那里磕头。
雷振的摄像机突然自动开启,液晶屏上雪花点闪烁,夹杂着模糊的影像:一个佝偻背影正用匕首割开某个人的喉咙,鲜血喷溅在青铜器上。
画面一闪而过,但赵临川认出了那把匕首,就放在祖父的遗物箱里,刀柄刻着同样的"镇沙"二字。
"海市蜃楼而已。"雷振强作镇定,但手指在发抖,"沙漠里常有的事。"
当天傍晚,他们在一片雅丹地貌背后发现了绿洲。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血色的晚霞。
赵临川跪在水边,突然僵住了,水面倒映出的自己没有脸。
"别看!"赵雪阳一把将他拽开,水花四溅中,有什么东西在水下快速游过,留下一串气泡。
她掏出铜制水壶装水,壶身突然布满水珠,像是瞬间结了一层霜。
"装好水就走,这不是真正的绿洲。"她的声音紧绷,"是'它们'的陷阱。"
夜里,赵临川被某种声音惊醒。他悄悄拉开帐篷,看见赵雪阳跪在沙地上,用那截断指在沙面画着复杂的符号。
月光下,她的嘴唇快速蠕动,像是在和看不见的人对话。更远处,雷振的背影融入夜色,肩膀可疑地抖动着,发出压抑的呜咽。
赵临川退回帐篷,摸出铜钱。
铜锈已经完全剥落,那只眼睛图案现在栩栩如生,瞳孔部分甚至能随着光线变化收缩。
当他用匕首尖轻触眼球时,一滴暗红色的液体渗了出来,散发出铁锈般的血腥味。
第五天,雷振消失了。
他们是在穿越一片流动沙丘时发现异常的。雷振走在最后,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赵临川回头时,只看见沙面上两只徒劳挣扎的手,转瞬就被流沙吞没。他们疯狂挖掘,却连一根头发都没找到。
"流沙不会这么快。"赵雪阳脸色惨白,"是献祭开始了。"
当晚沙暴来袭时,赵临川分明听见雷振的声音在风中低语:"往北......青铜门......"他看向赵雪阳,后者正死死盯着自己的断指,那里渗出了新鲜的血珠。
沙暴过后,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座从未在地图上标注的古城。
风化的土坯墙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城门处歪斜着半截石碑,上面刻着已经模糊的佉卢文。赵临川用匕首划破手掌,将血抹在石碑上——这是祖父笔记本里记载的"血读"术。血迹渗入石缝,文字竟开始蠕动重组,最终形成一句汉语:
"以眼为匙,以血为引,赵家人当归位。"
赵雪阳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你姓赵......你也是赵家人?"她猛地扯开衣领,锁骨位置赫然有个与铜钱大小一致的圆形疤痕,"六十年前,赵明远带队来过这里。十个人,只活了他一个。"
地下宫殿比想象中保存完好。
青铜祭坛位于中央,表面刻满人眼图案。当赵临川将铜钱放入祭坛凹槽时,整个地面开始震动。
穹顶裂开一道缝隙,血红色的月光倾泻而下,照亮了墙上的壁画:十个穿六七十年代服装的人围在祭坛边,其中一人正用匕首剜出另一人的眼睛——那张侧脸分明是年轻时的祖父。
"原来如此......"赵临川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祖父剜出队友的眼睛,是为了用铜钱镇压诅咒。"他转向赵雪阳,"你是当年某个队员的后代?"
赵雪阳的嘴角扭曲成一个诡异的笑容:"不,我是最后一个祭品。"她突然扯开衣服,腹部密密麻麻刻着与铜钱上相同的佉卢文,"六十年前,赵明远用九个活人献祭,换来了逃离的机会。但诅咒需要十个灵魂,所以他带走了第十个——尚未出生的我。"
祭坛突然迸发出刺目的红光。
铜钱上的眼睛完全睁开,瞳孔中映出的不是赵临川的倒影,而是一个穿着六十年代军装的年轻人,正用祖父的匕首割开自己的喉咙。
"归位的时候到了。"赵雪阳的声音突然变成男女混音,"赵家人的血,才能重启轮回。"
赵临川的视线开始模糊。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看见雷振完好无损地站在祭坛边,怀里抱着个穿病号服的小女孩。
女孩转头时,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光滑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