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飘到沈墨床边,看着他苍白的面容。他的眼睛半闭着,呼吸越来越微弱。我伸出手,这次没有费力就实现了实体化——我的手指真实地触碰到了他的脸颊。
"沈墨,"我轻声呼唤,"我在这里。"
他的眼睛微微睁开,目光找到了我。一丝微笑浮现在他唇边。"我...看见..."他喘息着说,"你...真美..."
我开始唱歌,那首古老的摇篮曲。随着歌声,我的身体开始发光,越来越亮,照亮了整个病房。
沈墨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我,目光中的生命之火渐渐暗淡,但毫无恐惧。
"...睡吧...睡吧...亲爱的宝贝..."我唱着,感觉泪水滑落,原来亡灵在极度悲伤时真的能流泪。
沈墨的呼吸越来越慢,最后完全停止了。
但他的眼睛仍然睁着,仿佛在看着某个遥远的地方。我继续唱着,看着他的胸口不再起伏,监测仪上的线条变成了一条直线。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就像当初看到小雨一样。
一个半透明的身影从沈墨的身体上缓缓坐起。这个身影年轻健康,戴着熟悉的金丝边眼镜,脸上是沈墨特有的温和微笑。
"沈墨!"我惊呼,歌声戛然而止。
他转向我,眼中充满惊奇。"俞瑾...我能...看见一切了..."他的声音不再虚弱,而是清晰有力。
我伸出手,他也伸出手。这一次,我们的手指真正地、实在地相触了!
没有穿透,没有隔阂,就像两个活人握手一样真实!
"我们...碰到了..."沈墨惊讶地看着我们相握的手。
就在这时,一道温暖的金光从天花板洒下,笼罩了沈墨的灵魂。他抬头望去,表情变得平和而向往。
"我想...我该走了..."他说,但目光回到我身上,"你会...等我吗?"
我摇摇头:"不,我不会等你。"看到他困惑的表情,我微笑着解释:"因为我会和你一起走...至少送一程。"
沈墨的灵魂体笑了,那是我见过最明亮的笑容。
金光越来越强,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最后时刻,他凑近我耳边,虽然我们都不再有真实的耳朵,轻声说了一句话。
然后,就像小雨当初一样,沈墨的灵魂被金光牵引着,缓缓上升,穿过天花板消失了。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我的光芒渐渐消退,恢复成平常的灵体状态。窗外的烟花还在绽放,庆祝新年的到来。
而在这个房间里,一个生命安静地结束了,又或者,是开始了另一种形式的存在。
我飘到窗边,看着雪花无声地落在窗台上。沈墨最后对我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无论多久...我们终会再见..."
沈墨的葬礼在一个阴冷的冬日举行。
我站在远处,看着为数不多的悼念者。几位同事,几个他曾帮助过的患者,没有家人。
这让我感到一丝悲伤,但随即想起他告诉过我,父母早逝,没有兄弟姐妹。
"但他有我了,"我自言自语,"虽然我已经不算是'人'。"
葬礼结束后,我去了沈墨的公寓。
新租客要下周才搬进来,现在这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些基本的家具。
我直接穿过墙壁进入,这个动作曾经让沈墨惊叹不已。
书桌抽屉里,正如他所说,有一个檀香木盒。
我打开它,里面是一封用银色墨水书写的信,信封上工整地写着:"致俞瑾"。
我小心翼翼地取出信纸。
令我惊讶的是,我竟然能实实在在地拿起它!檀香的气味和银粉的特殊组合让这封信能被灵体感知和触碰。
沈墨的研究再次让我惊叹。
展开信纸,他那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
「亲爱的俞瑾: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那个躯体。
请不要悲伤,因为我相信这并非终点!你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这些在生前说出口可能显得太过感性。
首先,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最后阶段。
最初,我确实将你视为研究对象,但很快,你成为了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是的,家人。作为一个孤儿,这个词对我意义重大。
其次,关于你的能力。这几个月来,我记录了你每一次进步,每一次突破。
从最初只能让我感到寒意,到能在儿童医院显形,你的进化速度令人惊叹。但我认为这并非偶然,宇宙(或随便你怎么称呼那个更高的存在)选择了你,赋予你这样的能力,是有原因的。
你是桥梁,俞瑾。连接生死两界的特殊存在。
那些临终的人能感知到你,不是因为他们即将死亡,而是因为他们处于两个世界的交界处。而你,亲爱的,是那个指引他们安全过渡的存在。
我猜你现在会问:"为什么是我?"我曾听你这样问过多次。
我的理论是:因为你足够坚强,能在死后仍然保持完整的人格和记忆;因为你足够善良,愿意用这份能力帮助他人;但最重要的是,因为你足够特别。
我离开后,希望你能继续这份使命。
帮助那些恐惧死亡的人,安慰那些被留下的生者。我相信你的能力还会继续增强,也许有一天,你能自由选择显形的时间和对象。
最后,请记住:无论我去往何方,无论以何种形式存在,我都会记得你。而只要被记得,我们就未曾真正分离。
感谢你承诺送我最后一程。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知道了那个最终的答案,死亡究竟是什么。
而我唯一的遗憾,是不能亲自告诉你。
但我们终会再见。以某种形式,在某个地方。
永远感激你的, 沈墨」
我读完信,发现自己的手灵体的手,在颤抖。
沈墨的字迹在最后几行变得有些潦草,想必是体力不支时的书写。但这丝毫不减损文字中蕴含的情感。
我将信纸小心地折好,放回檀香木盒中。
然后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将这封信带到车祸现场,我最初苏醒的地方,也是我活动范围的圆心。
雪还在下,我穿过城市,盒子紧握在手中。
路上的行人匆匆走过,没人注意到一个半透明的少女捧着一个小木盒。
很快,我来到了环城西路那个熟悉的路口,我的生命在此结束,却又以另一种形式开始。
站在马路中央,我环顾四周。三年过去了,这里几乎没有变化。
同样的红绿灯,同样的护栏,同样的便利店招牌。唯一不同的是,现在我能看到更多...存在。
是的,自从沈墨离开后,我的视野似乎扩展了。
现在我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淡淡光点,某些角落里有模糊的影子,甚至偶尔能听到细微的低语,来自其他灵体的声音。
我跪在雪地上,虽然冰冷的雪片穿过我的膝盖,但这个动作让我感到安心。
我打开木盒,取出信纸,然后做了一件奇怪的事:我开始唱歌,那首给小雨和沈墨唱过的摇篮曲。
随着歌声,我的身体开始发光,越来越亮。信纸上的银粉也开始闪烁,与我的光芒相呼应。
然后,令我震惊的事情发生了:信纸从我手中缓缓升起,悬浮在空中,然后化作无数银色光点,消散在风中。
但这不是消失,我能感觉到,沈墨的信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了。
就像他说的,只要被记得,就未曾真正分离。
歌声停止后,我站起身,看着这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远处,一个模糊的黑影站在路灯下,似乎在观察我。这让我想起最初苏醒时看到的那个黑影。但现在,我不再恐惧。
"沈墨是对的,"我自言自语,"这就是我的使命。"
我转身向医院的方向飘去。
那里还有需要帮助的人,还有恐惧死亡的患者,还有心碎的家属。
而我,俞瑾,亡灵少女,将成为他们的桥梁,他们的安慰,他们的"守护天使"。
雪依然在下,穿过我半透明的身体,落在地上,无声无息。
但我知道,自己再也不是那个无人可见的孤独亡灵了。
因为被记住,就是存在的最好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