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青骨纹悬停,像一枚被黄昏点燃的柳叶。
黎皎把骨笛轻轻抵在额心,尾巴上“人、吱、问、闻、见”五纹同时亮起,与“思”骨交辉。
骨纹没入尾根的一瞬,她眼前炸开一线金缝——
缝隙后,是滚滚红尘:炊烟、钟声、孩童的嬉笑,还有一缕极淡的桃花香,和青丘的味道并不一样。
碑声最后一次回荡:
“思成,则形可换。
若欲寻人问丘,先把自己藏进人里。”
黎皎低头看爪:雪白的小短腿在夕辉中拉长,绒毛褪尽,化作光洁肌肤;九尾缩回脊骨,凝成一道尾椎的淡金线。
不过眨眼,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立在原地,银发及踝,瞳仁深处仍藏一点狐火朱砂。
她抬手,指尖有字纹若隐若现,却再无人看得出那是“九尾”。
人间正是初春,山下小镇人声鼎沸。
“玄云宗十年开宗收徒”的大红灯笼挂满长街,灵石照壁前摆着测灵台。
测灵台由整块玄晶雕成,通体幽蓝,中央悬着一枚浑天仪似的铜球。
凡有灵根者,铜球即放光,光分七色——赤橙黄绿青蓝紫,紫之上更有传说里的“无垢银”。
黎皎赤足挤进人群,脚踝的银铃是尾巴化成的余音笛。
她踮脚望去,台上正测一个小胖子,铜球泛起青中带黄的三色光,执事弟子朗声:
“中品三灵根,可入内门!”
人群爆发喝彩,紧接着又有人被刷下,哭声、笑声乱成一团。
黎皎嗅到灵石逸散的灵气,腹中久违的饥饿感被唤醒——那是狐族对天地精华的本能渴望。
轮到她时,执事弟子愣了一下:
“谁家孩子?可有引荐?”
黎皎摇头,声音软糯:“我自己来的。”
弟子见她赤脚单衣,心生怜悯,仍按例划破指尖,血珠滴落玄晶台。
血珠一触铜球——
嗡!
铜球先泛紫,再转为银,银光暴涨,直冲十丈高空。
玄晶台四周的符文瞬间亮起,像被月华浸透,天地灵气倒卷而来,形成肉眼可见的漩涡。
执事弟子惊得倒退三步,失声:
“无垢银灵根!几万年不曾现世!”
人群死寂后爆发更大的喧嚣。
高台上,一位白须长老霍然起身,袖袍猎猎:
“封锁山门!此子,我玄云宗要了!”
黎皎却眨眨眼,她看到铜球银光深处,还藏有一缕极淡的金线——
那是“九尾”血脉的投影,却被“思”骨自动遮蔽,无人察觉。
身份牌写下名字时,黎皎故意把“黎”字写得歪斜,将“皎”字藏锋。
从此,人间多了个“阿九”,玄云宗弟子谱上多了一个“无垢银灵根”的小师妹。
她被分到云渺峰,峰主谢无咎是个清冷剑修,素不收徒,却为她破例。
黎皎夜间打坐,灵气如潮水涌入丹田,与体内五枚骨纹交相辉映:
“人、吱、问、闻、见、思”——六纹如环,把九尾气息锁得滴水不漏。
白日,她练剑、画符、读书;夜里,她悄悄翻阅宗门古籍。
藏经阁最顶层,有一卷残缺的《荒古妖录》,其上记载:
“青丘之国,尾可通天。天规既立,九尾绝迹。”
黎皎指尖抚过“绝迹”二字,尾椎那条金线微微发烫。
她合卷,把余音笛抵在唇边,吹出一个无声的“问”字。
笛声化作夜风,飘出窗棂,飘向遥远的北荒——
那里,雪还在下,青丘还在等。
三日后,新弟子入山试。
试炼地:落星谷。
谷口,谢无咎负手而立,声音淡淡:
“谷内镇压一截上古狐骨,你们进去,能引骨共鸣者,可入内门真传。”
众弟子哗然。
黎皎垂眸,藏住眼底一闪而逝的赤金火光。
尾椎上的金线悄悄舒展,像一条即将苏醒的尾尖。
她抬步,随众入谷。
风吹起她的衣角,银发掠过耳坠,铃铛未响,却已先声夺人——
那是九尾在人间踏出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