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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

碎玉长眠

谢景行总说,沈清辞温的梅子茶,是天底下最熨帖的东西。

那是他刚入翰林院的初夏,沈清辞跟着母亲来给掌院夫人送新制的夏衣,恰逢他被同僚起哄,非要他以院里的新荷为题作诗。谢景行本就不善应酬,被围在中间,耳尖都泛了红。

沈清辞躲在廊柱后,看他攥着笔杆的手微微发紧,忽然想起前日他在梅树下读的诗——“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她悄悄退到小厨房,从食盒里翻出母亲带来的青梅,又寻了罐去年的新茶,坐在小炉边慢慢煨着。

等她端着茶盏出来时,谢景行刚写完最后一句。众人正拍手叫好,他却像是有感应似的,猛地回头,恰好撞见她站在月洞门口,手里的白瓷盏冒着热气,风拂起她鬓边的碎发,比诗里的芙蓉还要柔。

“谢大人,歇歇再忙吧。”她把茶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谢景行接过茶盏,仰头喝了一大口。梅子的酸混着茶香的醇,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得他方才紧绷的心都松了。他看着她微红的耳垂,忽然低声道:“方才那首诗,不如清辞的茶好。”

沈清辞的脸“腾”地红了,转身就想走,却被他叫住。“明日……还来吗?”他声音很轻,像怕惊了什么,“我带了本新得的《玉台新咏》,想与你一同看。”

后来的日子,便总有些这样的碎片。

是暮春的午后,他坐在窗边抄书,她趴在案旁看他写字。阳光透过窗棂,在他墨色的发上投下斑驳的影,她偷偷数他落在纸上的笔尖,数着数着就打了盹,醒来时身上盖着他的青布长衫,带着淡淡的墨香。

是深秋的雨夜,他冒雨送来一篮新摘的橘子。蓑衣上的水珠滴在青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说这是友人从洞庭捎来的,最是清甜,说着便剥了一个,递到她嘴边。橘子的汁水溅在她唇角,他伸手想替她擦,指尖刚要碰到,却又猛地收回,只从袖里摸出块帕子,塞给她时,耳根红得像要滴血。

最难忘的,是那年冬雪初落。梅花开得正好,他在树下教她写“辞”字。他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笔尖在宣纸上缓缓游走。他的气息拂过她的发顶,带着冷冽的雪意和淡淡的梅香。

“清辞,”他忽然停下笔,声音低得像叹息,“你看这字,笔画婉转,多像……”

他没说像什么。沈清辞却懂了。像他们之间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像梅枝上绕着的雪,像她藏在袖里,想递又不敢递的暖手炉。

那天她送他出门时,他忽然转身,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前日在古玩铺见的,觉得配你。”是那支羊脂玉簪,他把它塞进她手里,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尖发颤。

雪越下越大,他的脚印很快被落雪填满。沈清辞站在门内,摸着发间冰凉的玉簪,忽然想起他教她写的那个“辞”字——原来有些字,写的时候就藏着别离的意。

只是那时她不懂。她只当雪化了是春天,他走了还会回来,那些没说完的话,总有大把的光阴去说。

直到后来,梅花开了又谢,橘子绿了又黄,案头的《玉台新咏》蒙了尘,她才明白:有些瞬间,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就像那年冬雪下,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就像那杯渐渐凉透的梅子茶,再也等不到那个仰头饮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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