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裹着脂粉香,浸透了京城最负盛名的烟雨楼。赵露思坐在临水的阁楼里,指尖捻着半开的桃花,眼波却比楼外的春水更柔。她是这里的花魁,名唤“晚晴”,一双眼能看透男人心,一身技艺能颠倒众生,可无人知晓,这双含情目里藏着的是血海深仇。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龟奴谄媚的声音压过了丝竹:“丁大人驾临,快清场!”
赵露思心头一紧。丁禹兮,当朝最年轻的太傅,手握重权,连皇帝都要让他三分。正是这个男人,三年前以“通敌”罪名将镇国公府满门抄斩,而她,是镇国公唯一的女儿,赵清辞。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昔日荣光的镇国公府化为焦土,她被忠仆换出,藏在尸堆里才捡回一命,此后便隐姓埋名,在这烟雨楼中步步为营,只为等待复仇的时机。
珠帘被轻轻拨开,一身玄色锦袍的丁禹兮走了进来。他面容清俊,眉眼间却带着化不开的冷冽,目光扫过满室香艳,最终落在赵露思身上。他身后跟着两名随从,皆是神情肃穆,不怒自威,显然是久经沙场的好手。
“你就是晚晴?”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指尖上戴着一枚墨玉扳指,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赵露思敛衽行礼,眼波流转间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怯意:“见过大人。”她刻意放柔了声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袖口下的手却紧紧攥着,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他指尖敲了敲桌面,漫不经心道:“听说你棋艺甚好?”
“略通皮毛。”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的恨意。
“那便与本大人下一局。”他示意随从摆上棋盘,“若是赢了,本大人保你脱离这烟雨楼。”
赵露思握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颤。她知道,这是她接近他的最好机会。棋盘上,她步步谨慎,看似被动防守,实则暗藏杀机,正如她此刻的处境。丁禹兮何等精明,很快便看穿了她的意图,却并未点破,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如何布局。他落子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仿佛将朝堂上的杀伐决断搬进了这方寸棋盘。
一局终了,赵露思险胜半子。她额角沁出细汗,指尖微微发颤。
他抬眸看她,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很好。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大人的人了。”
丁禹兮将赵露思安置在京郊的一处别院,名为“养性斋”,实则是他的一处眼线据点。这里亭台楼阁俱全,却处处透着监视的意味——洒扫的仆妇是他的人,守门的护卫是他的人,连送来的茶点都要经过三重查验。他从未碰过她,只偶尔深夜前来,与她对弈,或是询问朝堂上的琐事。
赵露思渐渐明白,丁禹兮留着她,并非因为美色,而是看中了她在烟雨楼积攒下的人脉。那些出入烟花之地的官员,酒后吐的真言,皆是他谋权的筹码。而她,就是传递这些筹码的棋子。
“明日户部尚书会去烟雨楼,”一日深夜,丁禹兮看着棋盘道,“他最近在查漕运贪腐案,你想法子探探他掌握了多少证据。”他执黑子的手悬在棋盘上方,指节分明,带着一种冷静的残忍。
赵露思点头应下,心中却冷笑。户部尚书正是当年构陷镇国公府的帮凶之一,当年父亲被押赴刑场时,他就站在丁禹兮身侧,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她重回烟雨楼,借着陪酒的机会,几句话便套出了户部尚书的底细。原来他手中握有丁禹兮私通漕运的账本,正想借此要挟,换取一个世袭爵位。赵露思将消息告知丁禹兮,却隐瞒了账本的具体藏匿地点——她要让这两人互相残杀,两败俱伤。
几日后,户部尚书在家中“病逝”,对外宣称是突发恶疾,可京中稍有门路的人都知道,他是被丁禹兮灭口了。账本不翼而飞,丁禹兮在朝堂上不动声色地接手了漕运事务,权势更盛。那些曾依附户部尚书的官员见风使舵,纷纷投到丁禹兮门下,一时间,他府前车水马龙,风光无两。
他来别院时,脸上难得带了些笑意:“你做得很好。”
赵露思垂下眼帘,声音柔得像水:“能为大人分忧,是晚晴的福气。”她为他斟上一杯热茶,水汽氤氲了她的眉眼,也掩盖了眸中的冰冷。
他忽然伸手,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你可知,本大人最讨厌被人欺骗?”
赵露思浑身一僵,强作镇定:“大人说笑了,晚晴不敢。”她的心跳得极快,几乎要冲破胸膛,生怕他看出一丝破绽。
他收回手,拿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那便最好。棋子若是有了自己的心思,就该被弃了。”
那晚之后,赵露思更加谨慎。她一边为丁禹兮传递消息,助他扳倒一个又一个政敌,一边暗中收集他当年构陷镇国公府的证据。她知道,丁禹兮对她并非全然信任,别院四周布满了他的眼线,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两人就像在刀尖上跳舞,彼此试探,彼此利用。她在他身上看到了权欲的冰冷,他却在她眼底偶尔瞥见一丝不该有的决绝。有一次,他深夜前来,带着一身酒气,坐在棋盘前久久不语。赵露思为他披上外衣,他却忽然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若你不是赵家的人,该多好。”
她心中一惊,抽回手,退到一旁:“大人醉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起身离去。那夜之后,他有半月未曾前来,赵露思却莫名地感到一丝不安,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