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时节,皇帝在围场设宴。丁禹兮携赵露思同往,对外只说是远房表妹。宴会上,皇子们明争暗斗,丁禹兮周旋其中,游刃有余。他为皇帝献上亲手猎得的白狐,引得龙颜大悦,赏赐无数;又不动声色地揭露了二皇子暗中培养私兵的事,让二皇子在皇帝面前失了颜面。
席间,三皇子借着酒意调戏赵露思,伸手就要去捏她的下巴。赵露思正想避开,丁禹兮却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三殿下,她是本大人的人。”
三皇子悻悻然退开,眼中却闪过一丝怨毒。赵露思看着丁禹兮的背影,心头竟掠过一丝异样。她提醒自己,这个男人是仇人,任何不该有的情愫都是致命的,可那份突如其来的保护,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她的心湖,漾起圈圈涟漪。
可丁禹兮待她,却渐渐超出了棋子的范畴。他会记得她不喜吃辣,每次送来的膳食都特意吩咐厨房少放辣椒;会在寒夜送来暖炉,上面刻着她喜欢的缠枝莲纹样;甚至会在她梦魇时,沉默地坐在床边,直到她安稳睡去。有一次,她染了风寒,高烧不退,他竟一夜未眠,守在她床边,亲自为她试体温,喂药。
“你究竟想要什么?”一日,赵露思忍不住问他。那时他们正在对弈,窗外落着细雨,打在芭蕉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看着窗外飘落的枯叶,良久才道:“这天下。”
“为了这个,你可以不择手段,包括牺牲我?”她抬眸看他,眼中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他转头看她,眼中情绪复杂:“若是必须如此。”
赵露思的心彻底冷了。那丝刚刚萌芽的情愫被这句话冻得粉碎。她加快了复仇的计划,终于从一位老臣口中得知,当年镇国公府的卷宗被藏在大理寺的密室里,那里有父亲被冤的铁证。她趁丁禹兮入宫的机会,潜入大理寺,却不知早已落入他的圈套。
大理寺的密室阴森寒冷,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霉味。赵露思在一排排书架上翻找,终于找到了那个标着“镇国公府”的卷宗。她颤抖着手打开,里面的字字句句都记录着父亲的冤屈,还有丁禹兮当年罗织罪名的证据。就在她拿起卷宗,正要离开时,丁禹兮带着禁军出现在她面前。月光下,他的脸冷得像冰:“你果然是赵家余孽。”
赵露思握紧手中的卷宗,反而笑了,笑得凄凉而绝望:“丁禹兮,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留着我,就是为了引蛇出洞,找出所有同情镇国公府的人。”她看着他身后的禁军,还有那些被押着的、曾帮助过她的老臣,心如刀绞。
他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是。但我没想到,你会真的对我动了心。”
赵露思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随即被滔天的恨意淹没:“动心?我恨不得食你肉,寝你皮!”她将卷宗狠狠砸向他,“看看吧!看看你当年是如何罗织罪名,残害忠良的!”
卷宗散落一地,上面的血字刺得人眼生疼。丁禹兮的目光掠过那些文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在看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拿下。”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冷得像寒冬的风。
赵露思被关在天牢最深处。这里阴暗潮湿,只有一扇小小的窗,透进微弱的光。牢门是厚重的铁门,上面锈迹斑斑。丁禹兮来看过她一次,隔着冰冷的铁栏。
“为何不直接杀了我?”她问,声音沙哑,脸上早已没了往日的娇艳。
“因为你还有用。”他语气平淡,“明日早朝,我会以‘赵氏余孽意图谋反’为由,清除所有反对我的势力。你,就是最好的证据。”他看着她,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赵露思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丁禹兮,你赢了。你布的局,天衣无缝。”她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输了,输在了对他那不该有的一丝动心,输在了他早已布好的天罗地网里。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眸色暗了暗:“清辞,若有来生……”
“不必了。”她打断他,语气决绝,“我与你,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第二日,赵露思被押上朝堂。她穿着一身红衣,那是她早已备好的,如同当年镇国公府满门的血色。她没有哭闹,也没有辩解,只是平静地看着丁禹兮一步步清除异己,看着年幼的皇帝颁布诏书,封他为摄政王。那些曾与父亲交好的老臣被一一拿下,朝堂之上,再无人敢反对丁禹兮。
最后,她被判处凌迟之刑。
刑场上,人山人海。赵露思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还有高台上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在烟雨楼见到他的情景,那时他穿着玄色锦袍,眼神冷冽,而她,还抱着一丝复仇的希望。
“丁禹兮!”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声音穿透了喧嚣的人群,“我诅咒你,权倾天下,孤独终老!”
刀落,红妆染血。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带着无尽的恨意和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眷恋。
丁禹兮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荒芜。他挥了挥手,示意行刑的人退下,然后转身离去,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三个月后,丁禹兮废黜幼帝,登基为皇。登基大典那天,锣鼓喧天,百姓们山呼万岁,可他脸上却没有任何喜悦。他站在太和殿的龙椅上,俯瞰着跪拜的群臣,这万里江山,终于尽在他掌握之中。可他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这天下,是他用无数白骨堆砌而成,其中,有他最恨的人,也有他……藏在心底不敢承认的人。
他遣散了后宫,不再近女色。深夜批阅奏折时,总会习惯性地摆上一副棋盘,对面空着的座位,仿佛还坐着那个眼波流转的女子。他会拿起一枚白子,模仿她的手法落下,却再也找不到当年对弈的感觉。
他时常独自去那座空置的别院,抚摸着她用过的棋盘,看着窗外的桃花开了又谢。那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桌上的茶盏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书架上的书仿佛还留着她的气息。他坐在棋盘前,一坐就是一夜,直到天亮才离去。
登基一年后,丁禹兮在睡梦中驾崩。内侍说,陛下临终前,一直喃喃念着一个名字:“晚晴……”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解脱,又带着一丝遗憾。
新帝登基后,为镇国公府平反。有人说,这是先帝的遗诏。
烟雨楼的桃花又开了,纷纷扬扬落在水面上,像极了那年,那个叫晚晴的女子,落在丁禹兮心头的,短暂又决绝的温柔。只是红妆已枯,孤坟已冷,这天下,终究只剩他一个人了。而那份迟来的悔悟,早已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