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完剧本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梁清越揉着发酸的脖颈，指尖划过电脑屏幕上最后一行修改痕迹，长长地舒了口气。手机在桌面震动了两下，是朴在宇发来的消息：“我在学校门口的咖啡店等你，不急，你慢慢来。”
她看着那条消息，指尖悬在屏幕上，忽然想起早上在美术馆，他把速写本递给她时，耳尖泛着的红晕。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带着点微麻的痒。她起身换了件米白色的连衣裙，外面套了件浅灰色的针织开衫，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别在衣襟上的银杏叶胸针——那枚胸针被她小心翼翼地收在首饰盒里，出门前特意别了上来。
走到咖啡店门口时，隔着玻璃就看见朴在宇坐在靠窗的位置。他今天换了件浅驼色的风衣，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简单的银色手表。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给发梢镀了层金边，他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的线条在光影里柔和得像幅画。
推门进去时，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朴在宇立刻抬起头，看到她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盛满了星光。“怒那。”他起身朝她挥手，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
梁清越在他对面坐下，才发现桌上放着一杯焦糖玛奇朵，上面的奶泡还冒着热气。“刚做的，怕你改剧本累了。”他把咖啡推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胸前的胸针上，嘴角弯得更厉害了，“胸针很好看。”
她的脸颊微微发烫，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甜腻的奶味混着咖啡的微苦在舌尖化开，像此刻心里的滋味。“谢谢你等我这么久。”
“不久。”朴在宇摇摇头，眼神认真，“等怒那的时候，看什么都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这话直白得像颗糖，猝不及防地砸进心里，甜得她舌尖发颤。她慌忙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我们去哪里吃饭？”
“我知道一家很安静的居酒屋，在巷子里，做的烤青花鱼特别好吃。”他说着，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走吧，离这里不远，我们走路过去。”
傍晚的风带着秋意，吹得路边的银杏树沙沙作响，金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在地上。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偶尔会在地面上轻轻交叠。朴在宇的步子迈得很缓，像是特意配合她的速度，偶尔侧过头跟她说话，呼吸拂过耳畔，带着点淡淡的薄荷香。
“剧本改得顺利吗？”他问。
“嗯，导师说没问题了。”梁清越点点头，想起下午改剧本时，脑海里总浮现出他在美术馆里说的话，“其实……下午改女主角独白的时候，忽然想起你在美术馆说的话。”
“我说什么了？”朴在宇好奇地眨了眨眼。
“你说，有时候不说比说出来更让人难过。”她看着地面上交错的影子，轻声说，“我把女主角最后那句‘我等你’删掉了，改成了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男主的背影，什么都没说。”
朴在宇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一定很打动人。”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是怒那写的啊。”他说得理所当然，眼神亮得像落满了星星，“怒那总能抓住最细腻的情绪，就像……就像你写《夏夜晚风》里，女主角对着月亮说‘其实我有点想你’，明明是很简单的话，却让人觉得心里酸酸的。”
梁清越停下脚步，转头看他。路灯的光芒落在他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眼神里的认真几乎要将人溺毙。她忽然意识到，这个比她小几岁的少年，或许比她自己更懂她笔下的世界。那些藏在文字背后的心事，那些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细腻情绪，他都一一捕捉到了，像捧着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在宇，”她轻声开口，声音有些发颤，“你为什么……这么懂这些？”
朴在宇也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她。他的个子很高，微微低头时，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因为……”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因为我在很认真地读怒那的文字啊。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心里读了好多遍。”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晚风吹起她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颊，带着点洗发水的清香。梁清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像要撞破胸膛。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带着点紧张，又带着点期待，像个等待宣判的孩子。
“走吧，居酒屋快到了。”她忽然慌乱地移开视线，加快了脚步，脸颊烫得像火烧。
朴在宇看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快步跟了上去。
居酒屋果然藏在一条安静的巷子里，木门上挂着暖黄的灯笼，推门进去时，风铃叮当地响。店里人不多，大多是三三两两的客人，低声交谈着，空气中弥漫着烤物的香气和清酒的味道。老板娘是个和善的中年阿姨，看到他们进来，笑着用韩语打招呼：“在宇啊，好久没来啦。”
“阿姨，今天还是老样子。”朴在宇笑着回应，然后转头对梁清越说，“这里的老板娘认识我，她做的烤青花鱼是一绝。”
他们坐在靠窗的榻榻米上，面前的矮桌上摆着精致的小菜。朴在宇熟练地给她倒了杯温热的米酒，又把烤好的青花鱼夹到她碟子里：“尝尝看，刺很少。”
鱼肉烤得外焦里嫩，带着淡淡的炭火香，蘸着柠檬汁吃，鲜美得让人眯起眼睛。梁清越吃得认真，没注意到朴在宇一直看着她，眼神里的笑意像融化的蜜糖。
“怒那写小说的时候，会把自己代入角色吗？”他忽然问。
梁清越抬起头，嘴里还含着鱼肉，含糊地说：“有时候会。写《蒲公英》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站在机场的女主角，看着喜欢的人离开，心里明明舍不得，却什么都不能说。”
“那后来呢？”朴在宇追问，“女主角后悔过吗？”
她放下筷子，认真地想了想：“应该没有吧。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不能为了爱情放弃自己的事业。就像……就像蒲公英的种子，总要自己飞出去，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土壤。”
朴在宇看着她，眼神忽然变得很深：“那如果……那个男主角愿意等她呢？愿意等她扎根发芽，再回到他身边呢？”
梁清越的心猛地一跳。她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仿佛藏着一片海，而她正一点点沉溺下去。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板娘端着烤串过来，笑着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在宇啊，这是你喜欢的烤鸡皮，多放了点辣椒。”
朴在宇接过烤串，朝老板娘道了谢，然后把一串烤鱿鱼递给梁清越：“尝尝这个，不辣的。”
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两人又开始聊起别的话题。聊学校的教授有多严格，聊首尔的秋天有多短暂，聊彼此喜欢的电影。梁清越发现，和朴在宇在一起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那些平日里觉得枯燥的话题，从他嘴里说出来，也变得生动有趣。
吃到一半时，朴在宇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推到她面前。“这个，送给怒那。”
梁清越愣了一下，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支钢笔，笔身是淡淡的银色，笔帽上刻着一朵小小的蒲公英。“我看怒那总用中性笔写草稿，想着这个或许能用得上。”他挠了挠头，脸颊有点红，“不知道怒那喜不喜欢。”
她拿起钢笔，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心里却暖得厉害。这支笔显然是精心挑选的，连刻着的蒲公英都记得她写过的小说。原来，他不仅认真读了她的文字，还把那些细节都记在了心里。
“很喜欢。”她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谢谢你，在宇。”
朴在宇看着她的笑，眼神忽然变得很温柔，像被月光浸润过：“能让怒那开心，我也很开心。”
晚餐结束时，已经快十点了。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巷子里的灯笼在身后明明灭灭，把影子拉得忽长忽短。秋风吹起她的开衫，朴在宇很自然地伸出手，帮她拢了拢衣领，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脖颈，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怒那，”他忽然停下脚步，声音很轻，“其实今天在美术馆，我有话想对你说。”
梁清越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抬起头，撞进他认真的眼睛里。“什么话？”
朴在宇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我知道我比怒那小，也知道我们可能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坚定，“努那你有男亲吗？我真的很喜欢你。”
最后那三个字，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起了圈圈涟漪。她愣住了，看着他紧张得发红的耳尖，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和不安，看着他攥得发白的指尖，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原来，那些藏在速写本里的画像，那些不经意的关心，那些直白又真诚的赞美，都不是她的错觉。这个在仁川机场偶然闯入她生活的少年，这个读懂了她所有文字的少年，真的把一颗真心捧到了她面前。
“我知道这可能有点突然。”朴在宇见她没说话，眼神里的光芒黯淡了几分，声音也低了下去，“如果怒那不喜欢我……”
“不是的。”梁清越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哽咽，“我没有不喜欢。”
朴在宇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重新燃起了光芒：“真的吗？”
梁清越用力点头，脸颊烫得厉害，却还是鼓起勇气看着他的眼睛：“在宇，其实我……”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朴在宇轻轻抱住了。他的怀抱很暖，带着点淡淡的炭火香和清酒香，手臂收得很紧，像是怕她跑掉一样。“太好了。”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真的太好了。”
梁清越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鼻尖蹭着他风衣上的布料，忽然觉得心里某个空缺的地方，被填得满满的。原来，被人这样小心翼翼地喜欢着，是这么温暖的事情。
她抬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晚风吹过巷子，带来远处的车鸣声和近处的虫鸣声，灯笼的光芒在两人身上投下暖黄的光晕。梁清越闭上眼睛，感受着怀里的温度，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
她想，或许她的草稿箱里，从此要多一个常驻角色了。这个叫朴在宇的少年，带着一身星光，就这样闯进了她的文字里，也闯进了她的心里。
巷口的路灯亮得很暖，把他们相拥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个未完待续的故事。而这个故事的下一章，一定满是阳光和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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