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看画展的那天,首尔难得放晴。秋阳穿过云层,把街道两旁的银杏树染成了金箔色,风一吹,就簌簌落下满地碎金。
梁清越站在公寓楼下等朴在宇,手里攥着刚买的热可可,指尖被烫得微微发红。她今天特意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配着浅蓝牛仔裤,镜子里看时,倒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手机震动了两下,是朴在宇发来的消息:“我到楼下了,穿黑色夹克的就是我。”
她抬头望去,街角果然停着辆黑色自行车,车旁站着个高挑的身影。朴在宇穿着黑色连帽夹克,牛仔裤的裤脚卷了两圈,露出脚踝上的银色链条。他正低头给自行车锁链条,阳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像幅精心勾勒的素描。
“这里。”梁清越朝他挥了挥手。
朴在宇抬起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推着自行车快步走过来。“怒那今天很好看。”他笑得坦荡,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真诚,“像……像莫奈画里的光。”
梁清越的脸颊腾地烧了起来,幸好被围巾挡着,才没让他看见。“就你会说。”她小声嘟囔着,把手里的热可可递过去,“给你的,刚买的,还热着。”
朴在宇接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他低头抿了口热可可,眉眼弯成了月牙:“甜的?”
“嗯,加了双倍糖。”梁清越说,“上次看你好像喜欢甜的。”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欢了:“怒那记得好清楚。”
其实梁清越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记住的。或许是那天在汉江边,他喝焦糖玛奇朵时满足的样子;或许是他帮她买热可可时,认真研究甜度表的侧脸。这些细碎的片段,不知何时就悄悄住进了心里,像春天埋下的种子,不知不觉就发了芽。
美术馆离得不远,两人决定步行过去。朴在宇把自行车停在路边的停车区,锁好后,很自然地走到了梁清越左边。“这边车多,怒那靠里面走。”他说着,伸手虚虚地护在她身后,像只警惕的小兽,时刻留意着来往的车辆。
梁清越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干净得让人安心。秋风吹起她的围巾,朴在宇伸手帮她理了理,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脖颈,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谢谢。”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
“不客气。”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怒那好像很容易害羞?”
梁清越没接话,只是加快了脚步。美术馆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着光,远远望去像座透明的城堡。门口排着不长的队,朴在宇让她在旁边等着,自己去买票。他站在队伍里,背影挺拔,偶尔回头朝她笑一笑,引得旁边几个女生偷偷打量。
梁清越忽然觉得,这个少年好像自带光芒,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轻易吸引别人的目光。而这样耀眼的他,此刻却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这种认知让她心里既甜蜜又不安。
进了美术馆,喧嚣仿佛被隔绝在门外,只剩下空气中淡淡的松节油味和人们低低的交谈声。印象派的画作挂在洁白的墙上,莫奈的睡莲在光影中浮动,雷诺阿的少女笑得明媚,梵高的星空在画布上燃烧。
“你看这个。”朴在宇拉着她的手腕,把她带到一幅画前。那是莫奈的《鲁昂大教堂》,同一座教堂在不同光线下的系列画作并排挂着,从晨光熹微到暮色沉沉,每一笔色彩都在流动。
梁清越惊讶地发现,他的指尖很稳,没有丝毫颤抖。“我以前以为,印象派就是随便画画。”他轻声说,眼睛里映着画中的光影,“但看到真迹才发现,每一笔都好认真。就像……就像怒那写小说,看起来好像很轻松,其实每个字都琢磨了很久吧?”
梁清越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转头看他,他正专注地看着画作,侧脸的线条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这个学金融的少年,总能用最朴素的话,说到她心坎里去。
“是啊。”她轻声说,“有时候一个词要想半天,总觉得不够贴切。就像莫奈对着教堂画了几十遍,总觉得没抓住那一刻的光。”
朴在宇转过头,刚好撞进她的眼睛里。他的睫毛很长,灯光在上面投下浅浅的阴影,眼神里带着点笑意,又带着点别的什么,像藏着星光的深海。两人离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梁清越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慌忙移开视线,脸颊又开始发烫。
朴在宇的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他喜欢看她害羞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眼睛亮晶晶的,让人忍不住想逗逗她。但他没再说话,只是陪着她慢慢往前走,偶尔在某幅画前停下,听她讲画里的故事。
梁清越讲起雷诺阿画里的舞会,说那些旋转的裙摆像盛开的花朵;讲起梵高的向日葵,说那是燃烧的生命;讲起德加的芭蕾舞女,说她们的脚尖藏着不为人知的疼痛。她讲得很投入,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完全没注意到朴在宇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
对他来说,画里的光影再美,也比不上她说话时眼里的星光。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闯进了她的世界,那个充满文字和想象的草稿箱,比任何画作都要迷人。
走到一个拐角处,迎面走来一群闹哄哄的小学生,像是来秋游的。带队老师喊着“慢点走”,孩子们却像脱缰的小马,蹦蹦跳跳地往前冲。朴在宇下意识地伸手把梁清越拉到怀里,用后背挡住涌过来的人流。
梁清越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怀里,鼻尖碰到他的胸口,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皂角香。他的怀抱很暖,手臂很有力,像座坚固的小城堡,把她和外面的喧嚣隔绝开来。她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咚咚咚的,和她的心跳声重叠在一起。
“小心点。”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人流过去后,他才松开手,脸颊微微发红:“抱歉,刚才太急了。”
梁清越摇摇头,还没从刚才的悸动中缓过来。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夹克口袋里的东西,硬硬的,像是个小本子。“你口袋里装了什么?”她下意识地问。
朴在宇愣了一下,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秘密,慌忙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那是个巴掌大的速写本,封面已经有些磨损了。“没什么,就是随便画画。”他说着,就要合上。
“可以给我看看吗?”梁清越好奇地问。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速写本递给了她。翻开第一页,是幅潦草的素描,画的是仁川机场的行李传送带,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在这里,遇见了一个很有趣的怒那。”
梁清越的心猛地一跳,手指微微颤抖着往后翻。后面画的都是她——咖啡馆里喝焦糖玛奇朵的她,暴雨天里拿着雨伞的她,汉江边望着江面发呆的她,片场里低头改剧本的她……每一笔都很简单,却抓住了最传神的瞬间。最后一页,画的是今天的她,站在银杏树下,手里攥着热可可,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旁边写着:“今天的怒那,像莫奈画里的光。”
原来,他一直在偷偷画她。这个发现让梁清越的心里像打翻了蜜罐,又甜又暖。她抬起头,撞进朴在宇紧张的眼睛里。“画得……不好看。”他挠了挠头,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我不太会画画,就是……就是觉得怒那每个样子都很特别。”
梁清越的眼眶忽然有点发热。她想起自己的草稿本,那些藏着心事的文字,被他小心翼翼地珍视着。而她的样子,也被他一笔一划地画进了速写本里。他们像是在彼此的世界里,偷偷藏下了关于对方的秘密。
“很好看。”她轻声说,声音带着点哽咽,“比莫奈的画好看。”
朴在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点燃了整片星空。“真的吗?”
梁清越用力点头,把速写本还给他。“真的。”
两人没再继续看画,并肩坐在美术馆的长椅上,谁都没说话,却有一种莫名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
“怒那。”朴在宇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我其实……不是特意想来美术馆的。”
梁清越转过头看他。
“我就是想……多跟怒那待一会儿。”他的脸颊又开始发红,眼神却很认真,“跟怒那在一起的时候,不管做什么,都觉得很开心。”
梁清越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她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我比怒那小。”朴在宇继续说,声音里带着点紧张,“也知道我们可能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但是……但是我好像……”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是梁清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导师”两个字。她抱歉地看了朴在宇一眼,接起电话。
电话是导师打来的,说她之前提交的剧本大纲有点问题,让她下午回去修改。梁清越一边应着,一边偷偷看朴在宇,见他脸上露出失落的表情,心里也跟着有点难过。
挂了电话,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在宇,我下午得回学校改剧本。”
“没关系。”朴在宇立刻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失落,“正事要紧。”
梁清越看着他强装出来的笑容,心里忽然有点不忍。“那……等我改完剧本,晚上请你吃饭?”她鼓起勇气说,“就我们两个。”
朴在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烟花:“真的吗?”
“嗯。”梁清越用力点头,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不过可能要晚点。”
“没关系,多久我都等。”他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从美术馆出来,朴在宇坚持要送她去地铁站。走到路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那是枚小小的银杏叶胸针,叶子的边缘镀了层金边,在阳光下闪着光。
“这个……送给怒那。”他的脸颊红红的,“刚才路过花店看到的,觉得很配怒那今天的衣服。”
梁清越接过胸针,指尖碰到他的指尖,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谢谢你,在宇。”她轻声说,把胸针别在了针织开衫上。
“很好看。”朴在宇看着她,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春水。
地铁来了,梁清越转身要上车,却被朴在宇叫住了。“怒那。”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犹豫,又带着点期待,“晚上见。”
“晚上见。”梁清越朝他挥了挥手,踏上了地铁。
地铁缓缓开动,梁清越从车窗里往外看,朴在宇还站在原地,朝她挥手的样子,像幅定格的画。她低头看着胸前的银杏叶胸针,心里暖暖的。
也许,有些没说出口的话,并不需要急于说出来。就像这枚胸针,像那些速写和草稿,无声无息,却早已把心意说得明明白白。
梁清越的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她想,今天的美术馆,果然没有白来。那些画里的光影再美,也比不上少年眼里的星光,和他藏在速写本里的,小心翼翼的心动。
这个秋天,似乎比她想象中,要温暖得多。而那个闯入她草稿箱的少年,正一步一步,走进她的心里。晚上的晚餐,会是什么样子呢?梁清越的心里,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