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驶进首尔市区时,暮色正漫过汉江。雪后的阳光把天空染成淡粉,江面上浮着碎金似的光,桥上车流渐密,车灯连成流动的星河,比雪山上的星光更热闹,却也更温柔——大概是因为身边多了个人。
朴在宇把车停在梁清越公寓楼下的路边,没立刻熄火。车载音响还放着那首《Kiss the Rain》,钢琴声混着窗外的车流声,像把旅行里的温柔裹进了城市的烟火里。
“到了。”他侧头看她,眼里映着窗外的灯,比平时亮些。梁清越解开安全带,手指刚碰到车门把手,又顿住了——好像还没从雪地里的告白里缓过神,总觉得该说点什么,又怕说多了显得刻意。
倒是朴在宇先开了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明天……我训练结束后,能约你吗?”
他指尖攥着方向盘,指节微微发白,还是那副紧张的样子。梁清越忍不住笑了,故意逗他:“约我做什么?看你游泳吗?”
“不是,”他慌忙摇头,耳尖又红了,“就是……学校附近有家参鸡汤,听说很好喝,想带你去。”
“好啊。”她应得干脆,看着他瞬间松了口气、嘴角偷偷上扬的样子,心里软得像化了的溏心蛋。她推开车门,弯腰拿行李时,朴在宇已经绕到后备箱,把两个大箱子拎了下来,“我送你上去。”
“不用啦,我自己可以。”她伸手去接,却被他躲开。“很重。”他低头拎起箱子拉杆,声音闷闷的,“你住几楼?”
公寓没电梯,他拎着两个箱子爬四楼,竟没怎么喘气。梁清越跟在他身后,看他宽厚的肩膀绷着,外套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忽然想起雪地里他说“是你”时,眼里的光比奖牌还亮。
到了门口,她掏钥匙开门,他把箱子放在玄关,站在门口没敢进,像只拘谨的大男孩。“进去坐会儿吗?我给你倒杯水。”她侧身让他,他犹豫了下,还是摇了头:“不了,我还要回去收拾东西,明天……明天我来接你。”
“好。”她点头,看着他转身下楼,脚步比来时轻快,走到二楼时还回头看了一眼,撞见她的目光,慌忙转过去,耳朵红得像挂在枝头的小苹果。
关上门,她靠在门板上笑,玄关的箱子还带着雪地里的凉气,帆布包里的围巾却暖乎乎的。她把朴在宇的围巾拿出来,搭在沙发扶手上,又从包里翻出那张湖边的照片,轻轻插进客厅的相框里——相框里原本是空的,现在有了他和她,背景是落雪的老松树。
第二天下午,朴在宇果然准时来接她。他穿了件黑色的羽绒服,里面是件白色的连帽卫衣,帽子拉链上挂着个小小的银色挂件,她凑近一看,是个迷你的游泳圈,忍不住笑:“这是你自己挂的?”
“嗯,”他摸了摸挂件,有点不好意思,“上次比赛赢的纪念品。”
那家参鸡汤店藏在学校后面的小巷里,门面不大,进去却暖烘烘的。老板娘是个中年阿姨,见朴在宇进来,笑着打招呼:“在宇,好久没来啦?今天带朋友来?”
“嗯,阿姨,这是梁清越。”他介绍时,特意强调了“朋友”,却在看她时,眼神软得像汤里的糯米。阿姨眼睛一亮,麻利地端上两碗参鸡汤,汤里炖着整只鸡,肚子里塞了糯米和红枣,汤面上飘着葱花,香得人直咽口水。
“快吃,凉了就不好喝了。”朴在宇帮她撕开盘子上的鸡肉,指尖被烫了下,慌忙缩回去,又偷偷在裤子上擦了擦。梁清越看着他发红的指尖,递过自己的纸巾:“慢点,没人跟你抢。”
他接过纸巾,低头擦手,嘴角却弯着。两人埋头喝汤,汤暖乎乎的,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心里也暖烘烘的。阿姨坐在柜台后,时不时看他们一眼,笑着跟旁边的伙计说:“这小伙子,终于带姑娘来了。”
梁清越听见了,耳根有点热,偷偷看朴在宇,他却好像没听见,正认真地帮她挑出汤里的姜片——她上次随口说过不喜欢吃姜,他竟记在了心里。
吃完汤,外面下起了小雨。首尔的冬雨很细,落在脸上凉丝丝的。朴在宇把伞撑开,往她这边倾了大半,自己的肩膀湿了一片。“你往那边挪挪。”她推了推他的胳膊,他却不动:“我不怕淋。”
两人并肩走在小巷里,伞下的空间很小,胳膊时不时碰到一起,像有电流窜过。路过一家旧书店时,梁清越停下脚步——橱窗里摆着本《蒲公英》的精装版,封面是手绘的蒲公英,风一吹,种子飘向远方。
“想进去看看吗?”朴在宇问。她点头,两人走进书店,老板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店里弥漫着旧书和纸墨的味道。她走到小说区,果然看到那本《蒲公英》,伸手去拿时,指尖却碰到了另一根手指——朴在宇也伸手去拿了同一本。
两人同时缩回手,对视一眼,都笑了。“你也想拿?”她问。“嗯,”他挠挠头,“想自己买一本,不用借你的了。”
他把书拿到柜台结账,老板醒了,看了看他手里的书,又看了看梁清越,笑着说:“这书最近卖得好,好多情侣来买,说是照着书里的情节约会呢。”
朴在宇结完账,脸红红的,把书递给她:“给你。”“不是你要买吗?”她愣了。“我再拿一本。”他转身又去书架上找,找到最后一本,揣进怀里,像揣着什么宝贝。
出了书店,雨还没停。朴在宇把伞又往她那边挪了挪,忽然说:“书里说,男主第一次跟女主表白,是在下雨天。”
“嗯,”梁清越点头,“就在一家旧书店门口。”
“那我们……算不算?”他侧头看她,眼里映着雨丝,有点期待,又有点忐忑。梁清越想起雪地里他红着眼说“是你”的样子,踮起脚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像碰一片落雪,软乎乎的。
“算。”她说。
他猛地愣住,站在雨里,伞差点掉在地上。等反应过来,脸瞬间红透,伸手想抱她,又怕唐突,手在半空停了停,最后只是轻轻牵住她的手。他的手掌很暖,指腹有练游泳磨出的薄茧,握着她的手,很紧,却又很轻,像怕碰碎什么。
两人手牵手走在雨里,伞下的呼吸声混在一起,比雨声还温柔。路过学校的游泳馆时,朴在宇忽然说:“明天下午有训练,你要不要来看?”
“可以吗?”她眼睛亮了。“嗯,”他点头,“我跟教练说一声,你可以坐在看台上。”
第二天下午,梁清越真的去了游泳馆。看台上没几个人,她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手里捧着那本《蒲公英》,却没心思看——泳池里的朴在宇太耀眼了。
他穿着黑色的泳衣,站在起跳台上,身体绷成一条直线,哨声一响,纵身跃入水中,像条鱼一样滑出去,水花压得很小。他的手臂划水有力,打腿节奏均匀,在水里游得又快又稳,身后的水纹像展开的扇子。
梁清越拿出手机,偷偷拍了段视频。视频里,他游到终点,单手扶着池边,仰头换气,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掉,落在锁骨上,滑进水里,激起一圈圈小涟漪。
训练结束后,他裹着毛巾走过来,头发还滴着水,看到她,眼睛立刻亮了。“怎么样?”他在她旁边坐下,递过一瓶水。“很厉害,”她真心实意地说,“比书里写的男主还厉害。”
他笑了,拿毛巾擦头发,擦着擦着,忽然从包里拿出个东西——是那个深棕色的小盒子。他把盒子放在她手里:“给你。”
“给我?”她愣了。“嗯,”他点头,眼神很认真,“纸条上写了,要送给喜欢的人。”
梁清越打开盒子,那枚银色的奖牌躺在里面,边缘的氧化痕迹像时光的印章。她拿起奖牌,背面竟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是她的名字,用铅笔刻的,很浅,却很清晰。
“什么时候刻的?”她问。“昨天晚上,”他有点不好意思,“找工具刻了半天,可能有点丑。”
“不丑,”她摇头,把奖牌握紧,暖乎乎的,“很珍贵。”
他看着她,忽然伸手,把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这次,他没躲,她也没躲。游泳馆里的水声渐渐小了,远处传来教练说话的声音,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暖烘烘的。
“清越,”他轻声说,“我以前总觉得,游泳是一个人的事,跳进水,就只有自己和水声。但现在觉得,有人在看台上等,好像游得更有劲儿了。”
“那我以后常来。”她说。
“好。”
从那以后,梁清越真的常来游泳馆。有时带本书,坐在看台上看他训练;有时带点小零食,等他训练完一起吃;有时只是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看着他在水里游来游去,就觉得心里很满。
朴在宇也常来找她。她去图书馆写论文,他就坐在对面,拿本游泳训练手册看,偶尔抬头看她,眼神软得像棉花;她去打工的咖啡馆帮忙,他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一杯美式,从下午等到晚上,临走时帮她把沉重的咖啡机搬回储藏室;她生病发烧,他跑了三条街买粥,笨拙地用勺子喂她,眉头皱得很紧,像自己也在生病。
他们的关系,就像首尔的春天,慢慢暖起来。路边的樱花开了,粉嘟嘟的,风吹过,花瓣落了一地。朴在宇约她去汉江公园野餐,铺了块格子餐布,摆上三明治、水果和果汁。他从包里拿出个小蛋糕,上面插着根蜡烛——是她的生日,他记在了心里。
“生日快乐。”他帮她点燃蜡烛,眼里映着烛光,“许个愿吧。”
梁清越闭上眼睛,心里想:希望以后的每一个春天,都能和他一起看樱花,吃蛋糕,看他游泳。她睁开眼,吹灭蜡烛,他递过一块蛋糕,叉了一小口喂她:“甜吗?”
“甜。”她点头,看着他嘴角沾了点奶油,伸手帮他擦掉。他愣了愣,低头吻了吻她的指尖,像吻一片花瓣。
那天下午,他们在汉江公园坐了很久。风吹过江面,带着樱花的香味,远处有孩子在放风筝,笑声像风铃。朴在宇忽然从包里拿出封信,牛皮纸信封,上面没写名字,只有个小小的蒲公英图案。
“这是什么?”她问。“给你的。”他把信递给她,有点紧张,“在民宿的时候就写了,一直没敢给你。”
梁清越拆开信封,里面是张浅蓝色的信纸,字迹是他的,有点歪歪扭扭,却很认真:
“清越:
在民宿的湖边,我就想跟你说,我喜欢你。但我怕你觉得我唐突,也怕自己说不好。
我从小就喜欢游泳,觉得水里很安静,只有自己。直到遇见你,才知道,有人陪在身边,比水里更安静,也更暖。
你趴在图书馆睡觉的时候,我偷偷看了你很久,觉得阳光落在你头发上,很好看。你说喜欢柠檬糖,我就买了很多,想每天给你一颗。你说《蒲公英》好看,我就去看了,看到男主说‘两个人走,路会暖很多’,就想起你。
雪地里掉了奖牌,其实是我故意的。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一时兴起,是喜欢了很久。
以后,我想和你一起看樱花,一起吃参鸡汤,一起去民宿看雪,一起走很多很多的路。
你愿意吗?”
信纸的末尾,画了个小小的游泳圈,旁边写着“朴在宇”三个字,下面还有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梁清越看着信,眼眶有点湿。她抬头看朴在宇,他正紧张地看着她,手攥着衣角,像在等审判。她把信纸折好,放进信封,揣进怀里,然后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嘴角。
“我愿意。”她说。
他猛地抱住她,抱得很紧,像要把她揉进怀里。汉江的风拂过,带着樱花的香味,远处的风筝越飞越高,像他们心里的欢喜,轻飘飘的,却又沉甸甸的。
夕阳西下时,他们起身回家。朴在宇牵着她的手,走在樱花树下,花瓣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像撒了把粉。他忽然说:“明年春天,我们去民宿吧。”
“好。”
“去看雪化后的野花。”
“好。”
“去吃老板娘做的南瓜粥。”
“好。”
“还要……”他低头看她,眼里映着晚霞,“还要告诉你,我比去年更喜欢你了。”
梁清越笑了,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也是。”
樱花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落在那枚旧奖牌上,落在那封未拆的信上。首尔的风很软,把他们的话吹向远方,像蒲公英的种子,落在心里,发了芽,开了花。
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像书里没写完的结局,像雪后总会来的春天,慢慢走,慢慢暖,慢慢变成彼此生命里,最温柔的长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