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语花从随身的小袋子里拿出一只哨子大小的紫砂瓶:“试试这个行不行。”拔掉塞子,把里面的黑色粉末撒到他手上涂匀,替他戴上手套,又倒了些在自己的手上,搓搓手,让黑眼镜帮他戴上手套。
吴邪知道这东西是防滑吸汗用的,即使隔着口罩也能闻到一股中药的味道,但手里确实感觉清爽了。
二人在其余三双眼睛的注视中,拆下这层宝函,看见第二层——鎏金四天王盝顶银宝函,函体以银铸成,顶面錾两条行龙,首尾相对,四周衬以流云纹,每侧斜面均錾双龙戏珠,底饰卷草;四侧立沿各錾两只迦陵频伽鸟,身侧饰以海石榴花和蔓草;四壁以平雕刀法刻有“护世四大天王”像,正面是北方大圣毗沙门天王,左面是东方提头赖咤天王,右面是西方毗卢勒叉天王,后边是南方毗娄博叉天王,形相栩栩如生,持弓执箭,各有神将、夜叉多人侍立,用一条约五厘米宽的绛黄色绸带,十字交叉紧紧捆扎。
他们边拆,黑眼镜就边给他们解释,小三爷被这阿那阿的天王绕的头昏,除了知道“迦陵频伽”是长白山的人面鸟以外,其它都两眼一码黑…
第三重——素面盈顶银宝函:通体素净无纹,不加丝毫雕刻绘描而浑然生辉,盖与函体在背后以铰链相接,是八个宝函中最特别的一个。
第四重——鎏金如来说法盝顶银宝:纹饰鎏金,正面有如来,四周有两菩萨,四弟子,二金刚力士,二供奉童子,外壁凿有如来及观音画像,饰以双凤翔,配以蔓草纹,刻着金刚沙弥合什礼佛的图景,造型逼真而细腻,场景丰富生动。
第五重——六臂观音纯金宝函:函盖雕有双凤及莲蓬,盖侧有瑞鸟四只绕着中心追逐,正面为六臂如意轮观音图,左侧为药师如来图,右侧为阿弥陀佛图,背面为大日如来图。
第六重——金筐宝钿珍珠装纯金宝函:纯金雕铸,函身镶满红绿宝钿、翡翠、玛瑙、绿松石等各色宝石,并镶嵌宝石花朵,函盖顶面和侧面红、绿二色宝石镶嵌成大大小小的莲花,通体以珍珠、宝石嵌饰,并雕上花瓣图案,极其精致,是几重宝函里最为华美的一层。
第七重——金筐宝钿珍珠装斌趺石宝函:此函以珍珠装武夫石磨制而成,周身以雕花金带为边,镶嵌珠宝花鸟,除了材质不同,体积略小于上一重宝函之外,别无二致。
第八重——宝珠顶单檐纯金四门塔:就是安放佛舍利的宝函,金塔高度在十厘米左右,塔顶为金质莲花朵捧托金珠顶,四面檐角翘起,阁额及檐下均饰菱纹,塔身四壁刻满纹饰,并有四扇小金门,门周布鱼子纹,门下部有象征性飞梯至塔座,小巧玲珑,金碧辉煌,盘为细颈鼓腰状,喇叭口径处雕十二朵如意云头,鼓腰上二平行线连为四组三钴纹杆状十字团花,衬以珍珠纹,腰底为莲瓣形,塔座为一厘米左右的纯金方台,方台上有一颗散发着柔和虹光、形状不太规则的乳白色颗粒。
吴邪和解语花一下坐倒在地上,扯下手套和口罩,对视了一眼,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整个拆解过程其实极端的震撼,每打开一层宝函,他们的心脏都要抽搐一下,用任何语言来形容或描述此等旷世珍宝都显得很苍白,这种结合登峰造极的传统工艺与深厚信仰的人文产物所带来的心灵冲击,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真的是无法体会。
黑眼镜看了一会,脸色有些异样,拿起最外层那只檀木宝函,掀开函盖,内面纂刻着一行梵文的小字,他把宝函递给闷油瓶看,道:“陈皮阿四个老小子要是知道這里有什么东西,能悔的起尸来抢。”
吴邪就问他:“盖子上面写的是什么?”
“释迦如来灵牙舍利。”闷油瓶道。
“佛灭度后一共留下七颗佛牙舍利,存世仅剩两颗,其中一个在斯里兰卡。”黑眼镜说道,“面前这个恐怕是第三颗,也是仅有的一颗私人性质的佛牙舍利,原本只当是普通高僧舍利,没想到是释迦牟尼的佛牙。”
吴邪揉着脸,心说反正他和小花没精力再去拆另外两个宝函了,甭管里面是牙是骨还是火供舍利,都是一辈子摸一次就足够你在道上显摆一辈子的买卖,别看黑瞎子说的漫不经心,单单这东西,就已经是别的土夫子见都没见过的了,果真是他娘的无价又无市。
这粒小小的佛牙具有多大的价值和意义,黑眼镜也不晓得怎么形容,便和他们讲了两个故事:相传佛祖释迦牟尼涅槃之后,所得的佛舍利被发予十处,由摩揭陀国,阿阖世王|毗舍离国,戾车毗族|迦毗罗国,释迦族|阿勒伽波,跋离族|罗摩邑,拘利耶族|毗塔底波邑,婆罗门|波婆邑,末罗族|拘尸那罗市,末罗族|荜芭莉邑,孔雀族|香姓婆罗门,徒卢那|十处(十位国王、领主)领回供养。
然公元前一八五年,古印度中部与迦王朝补砂密多罗国王以婆罗门为国师,对佛教施行残酷的打击政策,摧毁境内佛塔八百余座,杀尽僧尼,焚烧经书,佛史称“中印度法难”。
此番浩劫迫使一些僧尼,从佛塔中抢出佛舍利逃往各地,为了在逃亡中保护佛舍利不被抢去,他们用尽了一切办法,有的僧人甚至割开皮肉,将舍利藏入,再缝合起来逃出国境,此后数百年间,释迦牟尼佛的重要舍利逐渐流散国外。
除去历史和文化的因素,佛舍利本身也极端奇异,自然界中存在的晶体和人工培养的晶体有千万种,按晶体的宏观对称性归纳,可将它们分为三斜晶系,单斜晶系,正交晶系,四方晶系,等轴晶系,六方晶系,立方晶系七大类。
三斜晶系是水晶,等轴晶系是钻石,六方晶系是陨石钻石,又名六方金钢石或Lon_sdaleite,形成机理不详,硬度可能是普通钻石的一倍半还是两倍,能像夜明珠那样发出光亮,世界上公开的仅有两颗,一个在美国华盛顿博物馆,一个在我国内蒙古,佛牙舍利的分子结构和特性与六方陨石钻石相同,珍贵程度不亚于传说中的和氏璧。
黑眼镜说完又思索了一下,叹气道:“我文化程度不高,你们大概知道就行了。”
吴邪一撇嘴:“那是因为你衡量的起点太高,按你的标准只有小花是文艺青年,老子最多算是小学生,小哥是文盲,胖子简直就是白痴。”
小花听到这话,就对他扬了一下眉毛:“你有什么意见,小三爷博士。”
黑眼镜把媳妇儿从地上拽起来,朝吴邪笑笑:“我也是道听途说。”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繁琐和枯燥了,拆开的宝函重新复位,三只宝函被分别打包入袋,胖子,吴邪,解语花包里各背一只,其余的零碎珠宝随手抓了几把,那颗三两来重的大珠也归了胖子,把胖子乐的直抽筋。
斗里的时间观念总是很模糊,看了看手表才知道是晚上七点多,露天风大有雨,众人准备就在塔里歇息一宿,明早出塔后从宋墓回家,本以为这趟凶险万分的行程即将画上满载而归、合家团圆的完美句号,事后反思,他们当时的想法还是有些理想化了。
胖子的肚子已经在叫了,他一说大家都觉得饿了,五个人又沿着楼梯上到顶层佛塔,好在一路没闹幺蛾子,变换的阵法玄术也没再出现,顶层殿内的青铜灯台仍有几盏在燃烧,陷阱里的铜甲金尸干瘪成了几副皮囊,横七竖八的散落在洞底,入塔的木门开敞着,外面下着瓢泼大雨,落进来的雨水把楼梯台阶淋湿一大片,殿中四尊狰狞的神像,无声怒瞪着再次造访的不速之客们。
胖子点上炉子做饭,吴邪想起王八邱还拴在外面,顶着防雨布上去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丫倒是不傻,蹲在阎浮檀金椁翻起的盖板底下躲雨呢,但终究心肠慈悲,把他改拴在塔内的楼梯拐角,给了他一盒罐头。
解语花就叹了口气:“天真这外号还真没起错。”顿了一下,又说:“即使我们肯放过你,他们也不会答应。”后面这句话是讲给王八邱听的。
吴邪自然明白小花说的‘他们’是指谁,不论闷油瓶做何打算,黑瞎子是百分之正无穷要撕了他的,小三爷看了小九爷一眼,俩人苦笑,相对无言。
吃饱喝足,人就开始犯困,明天还有一段艰苦卓绝的征途,几个人在神像前宽大的供桌底下铺开摊子,接了几盆雨水烧开洗了脸和脚,留下一盏风灯加强照明,以免夜里灯台燃尽,浑身暖烘烘的钻进睡袋,准备早早休息。
胖子永远是最快打起呼噜的一个,吴邪和闷油瓶,解语花和黑眼镜则是各自用唇语商量事情。
“宋墓那边什么情况。”解语花问黑眼镜道。
由于黑眼镜之前说起的时候,解语花中了毒雾在昏睡,所以黑眼镜又对他简单讲了一遍,解语花就问:“水里的夔被你杀光了?”
“我只管往前跑,有个一直追到佛塔这里,其它就不知道了。”黑眼镜道。
解语花抚摸着他身上结痂的伤痕,皱眉道:“大哥,你是傻还是缺心眼!”
黑眼镜拿掉墨镜,挑起解语花的下巴,睁着一双妖异的血瞳,无比眷恋的看了他半天,欺身贴到他唇上,很慢很慢的问了一句:“嗯?花儿,你是在心疼我。”
解语花退开少许,好笑的端详着他:“你他妈能不能提一点有建设意义的问题,不要说这种明知故问的废话。”
黑眼镜笑了起来,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没关系,都是皮外伤,宝贝媳妇儿别担心。”揽过解语花的腰肢,撒娇般的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就不肯出来了。
解语花啧了一声,逮着他后脑勺轻轻的捶了几拳,搂住他的脖子,迷迷糊糊的也睡着了。
香甜的睡了几个小时,大概快要天亮的时候,解语花猛然惊醒,继而产生一丝异样,四周静的吓人,只听见咀嚼啃噬的细微声响,仿佛有一群老鼠在吃东西,睁眼一片漆黑,风灯和青铜灯台都熄灭了,空气中充溢着藏香和腥气混合的恶心味道,刚想起身查看,却被环在腰部的胳膊施力按住,随即发现,黑眼镜用手指在他后背写字……
解语花瞬间做出了判断,收回起身的架势,仔细分辨他书写的内容。
“有东西进来了。”黑眼镜写到。
解语花闭上眼睛,想了想,用揽着他的那只手在他背上回写:“是什么?”
“没看,哑巴顾及小三爷,我要你。”
解语花哆嗦了一下,心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指尖还没动,黑眼镜又写:“少一个字,我要顾你。”
解语花失笑,忽然觉得他很可爱,在他背上挠了挠,又问:“夔?”
这字比较复杂,黑眼镜‘识别’了一会儿,回道:“非也!”
“那怎么办?”解语花问。
“杀了——”黑眼镜写完最后两个字,抬头浅吻了他一口,下一秒已经翻身跃起,反手从背后抽出了一把黑色短刀。
与此同时,解语花就听到一连串利器划在金属上的噪音,道道弧形火花在半空飞旋而过,一刹的爆亮让他看清这些火花,是哑巴张的黑金古刀撞击紫铜柱造成的,几抹诡异的黑影灵活迅猛的迂回穿梭在铜柱殿梁间,哑巴张追剿的便是此物。
黑眼镜跳上供桌,踏着铜柱疾奔,与哑巴形成合围之势,两把黑刀交错劈剐,围追堵截那几道黑影,殿内立时火花乱溅,冷兵器的铿锵声不绝于耳。
解语花闻到藏香越来越浓郁,还闻出藏香中不该有的另一种熟悉的臭味,腐烂尸体的味道,他跳起来掏出一把火折子,也顾不得地板会不会烧起来了,天女散花似的甩出去,然后看到了人间地狱的画面。
眼前仿佛一个屠宰场,鲜血横流,碎肉,脏器,断骨……淅淅沥沥的从楼梯拐角滴啦到他们附近,用盲肠想一想也能知道是谁的零碎,屠夫是几个女孩儿,她们的四肢都废了,手肘及膝盖以下只连着皮挂在身上,头发很长,有着典型的藏族脸形,通体赤裸,只披了一层毛毡样的东西,肤色青灰,眼睛里一片浑浊的白茫,面容清秀,从前应该是些相当漂亮的姑娘。
不知是何缘故,令這些女孩儿生前死后都要遭受如此残忍的苦难,能够看得出,她们的手臂和腿脚都是被人连着肉打断的,外表没什么异样,但持续的剧痛以及不让骨头长好的折磨是惨无人道的,古代屠城的军士为了强暴妇女,就会像這样打断她们的四肢再行蹂躏,再者就是一种酷刑,将人绑缚在沉重的车轮上碾压,骨头碎裂成寸段,表皮完好无损,最后取下来,人就像一团烂泥,却不会死去。
吴邪和胖子蹲在桌下,粽子出现时,闷油瓶遮住了他们的口鼻,同样是用写字的方式对他们说明了情况,吴邪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等粽子啃了王八邱才动手的?正胡思乱想着,就见小花甩出火折子,忙朝他狂招手,并借着光亮,探头向上看了一眼,顿时脑子就炸了,一蹦三丈高的跳了起来:“操!我操!阎王骑尸!”
他在闷油瓶的笔记里读到过相关的记述,认得粽子穿的这些毛毡的图案,名字叫做“阎王骑尸”,最早来源于一张薄铁片制成的唐卡,唐卡上用金箔和银箔构嵌出地狱阎罗王骑着一具女尸在山间行走,周围是一圈蔓草样的装饰铁纹,中间有许多骷髅。
阎罗王在梵语中译作阎王罗阇、阎魔、焰魔罗等等,所以這副图案又叫“铁阎魔罗阇骑尸”,藏传佛教称呼阎罗王为“双王”,认为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对兄妹,阎王骑尸中的女尸面容凶恶,盲眼,用肘部和膝盖爬行,如同恶鬼,但胸部丰满,有极其明显的女性特征,有时也被看作是阎王的女性化身,某些时候女尸和阎王的位置会对调,变成女阎王骑男尸,只是这样的图案一直没有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