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强把最后一块导游证的碎片粘好时,窗外的天已经擦黑了。502胶水的味道有点冲,他皱着眉吹了吹,证面上“优秀导游”四个字被裂痕割得七零八落,像他脑子里还没捋顺的记忆——白大褂的自己、带疤痕的自己、冰窟窿里练道歉的自己,还有那些会跑的机械熊和会说话的冰巨人,搅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强哥,饭好了没?”熊二的大嗓门从院子里传来,伴随着爪子扒拉木门的声音。
光头强把粘好的证塞进抽屉最底层,起身时膝盖咔嗒响了一声——上次在冰川摔的那跤,看来没那么容易好。他拉开门,熊二正蹲在灶台前,鼻尖快凑到锅盖上了,蒸汽把它的毛熏得湿漉漉的。
“催啥催,再炖十分钟。”光头强拍了下它的脑袋,手碰到熊毛的瞬间,突然想起在时间塔里顶着纳雅的脸时,摸到的鹿皮衣料子有多扎人。他甩了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甩开,“熊大呢?”
“在后面林子呢,说看看新栽的树苗。”熊二吸溜着口水,“强哥,你说那回在老伐木场,咱真能变成对方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觉得像喝多了假蜂蜜。”
“少胡想。”光头强掀开锅盖,排骨炖豆角的香味漫出来,他往锅里撒了把盐,“那都是做梦,咱这日子才是真的。”话是这么说,他往灶膛添柴时,手指还是下意识摸了摸眼角——总觉得那里像有道疤在发烫。
熊大蹲在松树苗前,指尖碰了碰新冒的嫩芽。土是松的,带着雨后的潮气,和记忆里老伐木场的硬土完全不一样。他低头看自己的爪子,毛茸茸的,指甲缝里还嵌着点泥——不是金属的,不是带着白毛的,是他自己的爪子。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李老板的微信:“下周再带不来团,就把你那破导游车拖走!”
熊大瞥了眼手机,把屏幕按灭。他想起白大褂光头强的实验室,那些冷冰冰的仪器,还有疤痕光头强看他时,眼神里那股说不清的疲惫。他突然明白,为啥那时候光头强要对着冰窟窿练道歉——人这辈子,谁还没几件想重来的事?
“熊大!吃饭了!”光头强在院子里喊。
熊大应了一声,起身时被树根绊了下,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树干。树皮蹭过掌心,有点疼,却让他心里踏实。他往回走,远远看见光头强正踮着脚,把晾在绳上的被单收下来,熊二蹲在石桌旁,已经捧着个空碗在舔。
这场景太普通了,普通到让他想起在未来城市看到的悬浮车——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再厉害,也比不上石桌上冒着热气的菜,比不上熊二吧唧嘴的声音,比不上光头强骂骂咧咧却往他碗里多夹一块排骨的样子。
“发啥呆?”光头强把一块排骨塞进他碗里,“凉了就不好吃了。”
熊大低头啃着排骨,没说话。他看见光头强的手在抖,不是害怕,是累的——这几天带团爬了三回山,晚上还得修他那辆快散架的导游车。但他眼里亮堂堂的,不像疤痕光头强,眼神里总蒙着层灰。
“强哥,明天带团去看瀑布不?”熊二突然问,“俺听说那瀑布底下有彩虹,可好看了。”
“去,咋不去。”光头强扒拉着米饭,“刚好有个亲子团,人家就想看点自然的东西,不比那些啥机械动物强?”他说这话时,眼角扫过墙角那把生锈的电锯——那是他今早从柴房拖出来的,打算明天劈了当柴烧。
吃完饭,光头强蹲在门槛上擦导游车的后视镜,熊大帮他递抹布。月光洒在车顶上,映出两个歪歪扭扭的影子。
“说真的,”光头强突然开口,手里的抹布停在镜面上,“那回在冰川,我真怕变不回来。穿着纳雅那衣服,走路都怕踩坏了,哪有我这导游服自在。”
熊大嗯了一声,想起自己顶着熊二的圆肚皮,连弯腰捡斧头都费劲的样子。他突然笑了,笑得光头强莫名其妙:“你傻乐啥?”
“没啥。”熊大递给他一块新抹布,“就是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第二天一早,光头强的导游车在土路上颠簸着往瀑布开。熊大坐在副驾,熊二挤在后座,哼哧哼哧给小游客分野果。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光头强握着方向盘的手上——那手上有几道老茧,是常年握电锯、后来握方向盘磨出来的,不像白大褂的手,净是试管硌的印子。
“前面就是彩虹瀑布啦!”光头强停下车,回头冲游客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朵晒蔫了的菊花,“小心脚下滑,跟着俺走,保证让你们看着彩虹!”
熊大看着他带游客往瀑布走的背影,又看了看蹲在路边,把自己的野果分给小游客的熊二,突然觉得心里那点空落落的地方,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那些穿越时空的冒险,那些不同时空的自己,像一场大梦。梦醒了,日子还得往下过——劈柴、做饭、带团、护着林子,还有,跟这两个吵吵闹闹的家伙待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