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车窗，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抓挠。林默把车停在青石桥头，看了看表——凌晨两点四十三分，正是委托信中指定的时间。他深吸一口气，雨水混合着泥土的气息涌入鼻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真是疯了。"林默自言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机包带子。作为民俗摄影师，他见过不少诡异的地方，但从未在半夜独自前往一座据说有女鬼出没的荒桥。
三天前，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出现在他的工作室信箱里。信纸泛黄，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
"林默先生：
听闻您擅长拍摄灵异现象。青石桥边每逢雨夜会出现半身女鬼，若能拍到确凿证据，酬金五万元整。请于8月2日凌晨2:30独自前往，切记勿告知他人。若见穿红裙女子，立即离开。"
信封里还附着一张黑白老照片，拍的正是这座青石桥。桥栏杆上坐着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腰部以下仿佛融入了黑暗。
雨越下越大，林默穿上防水外套，把相机裹在透明塑料袋里。桥头的路灯年久失修，只亮着一盏，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灯光在雨幕中形成一圈昏黄的光晕。
"有人吗？"林默喊了一声，声音立刻被雨声吞没。他打开手电筒，光束在湿漉漉的桥面上划出一道惨白的光痕。
桥不长，约莫五十米，两侧是半人高的石栏杆。林默走到桥中央，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来。他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束扫过空荡荡的桥面。
"见鬼..."他嘟囔着，却在这时听到了细微的声响——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又像是女人低低的啜泣。
声音来自桥的另一端。林默屏住呼吸，慢慢移动手电筒。光束尽头，一个红色身影静静地站在雨里。
林默的心脏几乎停跳。那是个穿红裙的女子，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看不清面容。她只有上半身，腰部以下是一片虚无，就像照片里那样漂浮在栏杆旁。
"立即离开。"信中的警告在脑海中炸响。林默后退两步，却在这时听到身后传来"咔嚓"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
他条件反射地转身拍照，闪光灯照亮了身后的景象：一个穿白色雨衣的年轻女子正站在离他不到三米的地方，被突如其来的强光惊得后退了一步。
"你是谁？"林默的声音有些发抖。
女子抬起手挡住脸，"别拍照！我是人！"她放下手，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约莫二十五六岁，黑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上，"我叫沈雨桐，是市立大学民俗学的研究生。"
林默警惕地打量着她，"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研究啊。"沈雨桐指了指桥那头，"青石桥女鬼的传说，我的论文课题。"她突然压低声音，"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林默回头望去，桥那头空空如也，红裙女子已经不见了。"没什么，可能是错觉。"他撒了谎，直觉告诉他不要轻易相信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
沈雨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你也是为那个委托来的吧？"
林默一惊，"什么委托？"
"别装了。"沈雨桐从雨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和林默收到的一模一样的照片，"我也收到了。不同的是，我知道这背后的故事。"她顿了顿，"而且我知道那个穿红裙的是谁。"
雨水顺着沈雨桐的下巴滴落，她的眼睛在昏暗的路灯下黑得深不见底。林默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这个女人的出现太过巧合。
"说来听听。"林默假装随意地靠在栏杆上，手指却悄悄按下了相机的录像键。
沈雨桐望向桥下的河水，"二十年前，有个叫苏婉的女孩在这座桥上被杀害。凶手是她的未婚夫，因为发现她怀了别人的孩子。"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男人把她拦腰砍成两段，上半身扔在桥上，下半身抛进河里。"
林默胃部一阵抽搐，"所以女鬼只有上半身？"
"不仅如此。"沈雨桐转头直视林默的眼睛，"每逢雨夜，她会出现在桥上，寻找替死鬼。如果看到穿红裙的她，说明她已经盯上你了。"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沈雨桐半边脸庞，那一瞬间，林默似乎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红光。
"我们该走了。"林默直起身子，"这种天气待在户外不安全。"
沈雨桐却一动不动，"还没到时间。"
"什么时间？"
"三点整。"沈雨桐的声音忽然变得飘忽，"女鬼杀人的时间。二十年前的今晚，苏婉就是在三点被杀的。"
林默看了看表，2:58。他后退一步，"我要走了。"
就在这时，桥下传来"哗啦"一声水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水。林默和沈雨桐同时跑到栏杆边往下看。手电筒的光束照到河面，一个红色的东西正顺流而下。
"那是什么？"林默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沈雨桐没有回答。林默转头看她，却发现她的表情变得异常诡异——嘴角上扬，眼睛却毫无笑意。
"时间到了。"沈雨桐轻声说。
林默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栏杆，突然意识到沈雨桐穿的不是白色雨衣，而是一件被雨水浸透的白裙子。更可怕的是，她的腰部以下——在栏杆的遮挡下——似乎什么都没有。
"你...你就是..."林默踉跄后退。
沈雨桐——或者说那个伪装成沈雨桐的东西——开始向他飘来，白裙子下空荡荡的。林默转身就跑，却听到身后传来凄厉的笑声。
他拼命跑向桥头，却惊恐地发现桥的长度似乎变长了，怎么也跑不到尽头。身后的笑声越来越近，林默能感觉到有冰冷的手指即将碰到他的后颈...
"喂！你没事吧？"
一个粗犷的男声把林默拉回现实。他发现自己瘫坐在桥头，浑身湿透，一个穿警用雨衣的中年男子正俯身看着他。
"我...我看到了..."林默语无伦次。
"看到什么了？女鬼？"警察摇摇头，"又一个被传说吓傻的。"他扶起林默，"我是张警官，巡逻路过。你这种天气半夜跑来桥上干什么？"
林默这才注意到天已经蒙蒙亮了，雨也小了很多。他看了看表——5:20。他失去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记忆。
"有个女人...沈雨桐..."林默四处张望，哪里还有沈雨桐的影子。
张警官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你说沈雨桐？"
"对，市立大学的研究生，穿白裙子..."
张警官打断他，"沈雨桐三年前就死了，就在这座桥上。自杀的，从栏杆上跳下去，被桥墩钢筋拦腰截断。"
林默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可能...我刚才还和她说话..."
"走吧，我送你回去。"张警官叹了口气，"顺便告诉你，这已经是本月第三个自称见到沈雨桐的人了。前两个..."他突然住口，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
林默想问前两个怎么了，却被桥下一抹红色吸引了注意力。河水退了一些，露出岸边的一块石头，上面挂着一件红色衣物。
"那是什么？"林默指向那里。
张警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脸色骤变，"在这等着！"他快步走下河岸。
林默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当看清那红色物体时，他差点吐出来——那不是衣服，而是一具被水泡胀的女尸，穿着红裙，腰部以下不知所踪。尸体的脸肿胀得几乎认不出五官，却诡异地保持着微笑的表情。
最恐怖的是，尸体手腕上戴着一块手表，和林默的一模一样。
"这是...第三个？"林默颤抖着问。
张警官没有回答，而是掏出对讲机呼叫支援。林默退后几步，突然注意到尸体旁边的泥地上有几个字，被雨水冲刷得几乎看不清：
"下一个是你"
林默猛地抬头，看到不远处的桥上，一个穿白裙的身影正静静地看着他。即使隔着这么远，他也能感觉到那目光中的恨意。
回到城里后，林默直接去了市立大学。民俗学系的办公室门锁着，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积了一层灰，似乎很久没人使用了。
"找谁啊？"一个路过的学生问。
"沈雨桐，民俗学的研究生。"
学生的表情变得古怪，"那个自杀的学姐？她导师因为伤心过度，去年退休了。这间办公室一直空着。"
林默感到一阵寒意，"能告诉我她自杀的具体情况吗？"
"听说是为情所困。"学生压低声音，"她男朋友是个摄影师，出轨被她发现，就在结婚前一周。沈学姐穿着婚纱从青石桥上跳了下去。"
林默如遭雷击。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选中——他也是摄影师，和那个负心汉是同行。
接下来的几天，林默开始经历各种怪事。他拍的照片里总会多出一个模糊的女性身影；半夜总能听到浴室有水声，进去却发现一切正常；最可怕的是，他每天早上醒来，枕头上都有一缕黑色的长发。
第三天晚上，林默决定彻底调查这件事。他去了图书馆，翻找三年前的本地报纸。在泛黄的报纸上，他找到了沈雨桐自杀的报道，配图正是青石桥。而当林默仔细看那张照片时，他的血液凝固了——桥栏杆上坐着一个穿红裙的女子，只有上半身，脸却清晰可见。
那是沈雨桐的脸。
报道旁边还有一张小照片，是沈雨桐生前和男友的合影。虽然像素很低，但林默还是认出了那个男人——正是给他发委托信的人，那个负心汉摄影师。
"他在利用我..."林默恍然大悟，"他想找替死鬼代替他被沈雨桐索命！"
当晚，林默梦见了沈雨桐。她站在桥中央，腰部以下空荡荡的，长发在风中飞舞。
"为什么找我？"林默在梦中问。
沈雨桐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因为你和他一样，都是负心人。"
林默惊醒，浑身冷汗。他从未背叛过任何人，这个指控毫无道理。除非...沈雨桐找错了人。
第二天，林默按照报纸上的地址，找到了那个摄影师的家。开门的是个憔悴的中年女人。
"我丈夫三年前就失踪了。"女人说，"就在沈雨桐死后一周。"她苦笑一声，"他罪有应得，玩弄那么多女孩的感情。"
林默给她看了委托信和照片。女人只看了一眼就哭了起来，"是他的字迹...他还在逃避..."
离开摄影师家，林默决定最后去一次青石桥。这一次是在白天，阳光明媚，桥上来往着行人，完全看不出夜里的阴森。
林默走到桥中央，从包里拿出那封委托信和照片，用打火机点燃。灰烬飘向河面，他轻声说："沈雨桐，你找错人了。我可以帮你找到真正害你的人。"
一阵微风吹过，林默感到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他的手，冰凉如水的触感转瞬即逝。
那天晚上，林默的公寓不再有怪事发生。但他知道，这件事还没结束。沈雨桐的怨念还在桥上徘徊，等待下一个雨夜，等待真正的仇人出现。
而林默，已经决定要成为那个把负心人引到桥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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