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落地窗,在宗馥莉的办公桌上投下一道锋利的光影。
她坐在那里,像一把尚未出鞘的刀,静得让人心慌。
手机屏幕依旧亮着,那条加密信息如冰锥刺入脑海——“华东、华南、华北三区核心经销商,今日集体转向竞品。”
她没动,也没说话。
只是指尖轻轻一划,将消息锁进私人备忘录,动作轻得像拂去一粒尘埃。
可她眼底那一瞬掠过的寒光,却比冬夜更冷。
陈慧推门进来时,看见的是她站在窗前的背影。
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裹着挺直的脊梁,发尾在风里微微扬起,像一面不肯降下的战旗。
“查。”宗馥莉开口,声音不高,却像钉子般凿进空气,“从顾文斌开始,所有异常订单的资金流向,我要知道每一笔钱从哪来,到哪去。”
“是。”陈慧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宗馥莉回身,目光如刃,“别用公司系统查,走外线。这次的事,有人在内部放水。”
陈慧心头一凛,立刻明白——这不只是市场动荡,而是有人里应外合,精准打击她的命脉。
三天后,深圳。
顾文斌的仓库空了近四成。
叉车停在角落,地上还留着胶带撕扯后的残痕。
货架上零星堆着几箱娃哈哈AD钙和营养快线,像是被遗忘的残兵。
宗馥莉站在仓库中央,没穿高跟鞋,只踩着一双平底皮鞋,一步步走过空荡的通道。
她没看账本,也没问销量,而是蹲下身,伸手摸了摸一个未封口的纸箱边缘。
灰尘很薄,但有搬运过的痕迹。
“他们清仓了?”她问随行的区域经理。
“差不多……有七家一级经销商都签了竞品的年度协议。”对方低声答。
宗馥莉站起身,拍了拍手,嘴角竟浮起一丝笑:“可货没清完。”
当晚,她在一家老式茶楼请顾文斌喝茶。
不是高档会所,也不是公司会议室,就是街边那种红木桌、铁观音、老板娘会唠家常的地方。
顾文斌来了,脸色难看,手一直在抖。
“顾哥做这行二十年,一手把我爸的品牌做到华南前三。”宗馥莉给他倒茶,语气像聊天,“现在突然换门庭,不怕老客户骂你背信弃义?”
顾文斌沉默。
“你不是不想卖娃哈哈。”她抬眼,直视他,“是被人逼到墙角了吧?”
茶香氤氲中,男人终于低头,声音沙哑:“他们给的返利,高出我们三年平均利润的百分之四十五。三个月回本,我……我下面两百多个员工等着发工资。”
“高伟?”宗馥莉问。
顾文斌没回答,但眼神闪了一下。
够了。
她轻轻放下茶杯,杯底与瓷碟相碰,发出一声清响。
“你知道我爸当年是怎么起家的吗?”她忽然说,“一车水,一杆秤,走遍浙江乡镇。没人信他,说他疯了。可他一条一条线地跑,一家一家店地谈,靠的是什么?不是返利,是信任。”
顾文斌喉头滚动。
“我可以现在就打电话,让法务告你违约。”宗馥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也可以明天就断你所有货源。但我不想那样做。”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我想知道,你心里还愿不愿意跟娃哈哈走?”
顾文斌猛地抬头,眼眶泛红。
“我愿意。”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可我扛不住啊!价格压得太狠,他们还承诺区域独家代理,我们……我们撑不住!”
宗馥莉没再说话。她只是从包里取出一个U盘,放在桌上。
“这里面有你近半年所有资金进出记录,包括那笔来自‘宏源商贸’的转账。”她看着他,“这家公司注册地在深圳前海,法人是空壳,但实际控制人——是高伟的情人。”
顾文斌脸色骤变。
“我不怪你。”宗馥莉转身走向门口,背影挺拔如松,“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你要记住,今天你背叛的不是一个品牌,是你自己二十年攒下的信誉。”
门关上的一瞬,她低声补了一句:“录音设备装好了。”
回到杭州已是凌晨。
总部大楼灯火通明,财务部加班的灯光像一只不肯闭眼的眼睛。
宗馥莉径直走向顶层会议室,高志强已在等她。
“查到了。”他递上一份文件,“十二家核心经销商,过去一个月共收到‘宏源’‘恒达’‘瑞丰’三家空壳公司转账,总额超八千万元。资金最终流向——统一饮品市场部特别运营账户。”
“高伟。”宗馥莉冷笑,“他倒是学会用资本当刀了。”
“更麻烦的是。”高志强皱眉,“这些经销商原本占我们年度销售额的37%。如果继续流失,三季度财报会直接崩盘。”
宗馥莉站在窗前,俯瞰整座城市。
霓虹闪烁,车流如河。
这座城市的脉搏,正通过娃哈哈的物流网络跳动。
而有人,正试图一刀切断它的动脉。
她忽然笑了。
不是愤怒,不是焦虑,而是一种近乎猎手般的冷静。
“他们以为我在改革工厂、整顿高管就够累了?”她轻声说,“所以趁我腾不出手,从经销商下手,想瓦解我的基本盘?”
她转身,目光如炬:“那就看看,是谁的根基更牢。”
高志强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年轻女人不像在经营一家企业,而是在下一盘棋——每一步都藏着后招,每一子都算到终局。
“明天。”宗馥莉拿起电话,“召集财务、市场、战略三部负责人,九点开会。”
“议题?”
她嘴角微扬,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
“我们,该重新定义‘伙伴’了。”第33章 重新定义“伙伴”
清晨七点,杭州总部战略会议室。
冷光灯下,长桌两侧已坐满了人。
财务、市场、供应链三大部门的负责人齐齐到场,空气里弥漫着咖啡与沉默交织的紧绷感。
没人敢先开口——自从宗馥莉接手临时运营以来,每一次会议都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门被推开时,所有人下意识挺直了背。
宗馥莉走进来,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西装,发丝一丝不乱,眼神清亮如刃。
她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到主位,将手中的文件夹轻轻放下。
“各位。”她的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住了所有杂音,“我们被人捅了一刀。”
全场静默。
“八千万元,从空壳公司流入竞品账户,买走了我们三成核心渠道。”她目光扫过财务总监高志强,“这不是市场行为,是精准围猎。幕后黑手,一个想夺权,一个想灭牌——宗庆华和统一饮品,配合得天衣无缝。”
有人低声吸气。
宗馥莉却不怒,反而笑了:“但他们犯了个错——他们以为经销商倒戈,是因为我们弱;可他们忘了,这些人跟娃哈哈打了二十年交道,流的是同一条河的水。”
她翻开PPT,屏幕亮起,标题赫然写着:“伙伴计划”——经销商持股+保价+返利新模式。
台下一片哗然。
“我们将成立一家独立运营的关联公司,专为战略级经销商设计股权激励机制。”宗馥莉语速平稳,却字字如锤,“年度销售额达标者,可获得对应比例的干股,参与年终分红。同时,公司承诺最低收购价,杜绝压货风险,并增设季度返利池,利润共享。”
她顿了顿,目光如炬:“从此以后,你们不是在替娃哈哈卖货,而是在为自己拼未来。”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死寂,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议论声。
“这……等于把经销商变成自己人?”
“股权?分红?她疯了吗?”
宗馥莉不为所动。
她知道,这套模式一旦落地,将彻底打破传统快消行业的压榨式合作链条。
父亲靠人情维系渠道,她则要用利益捆绑忠诚。
而最关键的一步,还在后头。
当天下午,她单独约见顾文斌。
茶室依旧朴素,窗外是西湖边的梧桐树影。
顾文斌坐在对面,双手紧握茶杯,神情复杂。
“我信你。”他终于开口,“可我也怕。今天我能被高伟收买,明天别人也能拿钱砸我。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能确定,站在我们这边的,真的是娃哈哈的掌舵人。”他抬眼,声音微颤,“而不是一个随时会被赶下台的‘大小姐’。”
宗馥莉静静看着他,没有反驳,没有动怒。
她只是缓缓从包里取出一支录音笔,轻轻推到桌中央。
“这是三天前,在深圳那家茶楼。”她语气平静,“你说你扛不住压力,我说我不怪你。然后——你听见了高伟的人亲口说:‘宗馥莉撑不过三个月,等她一走,区域代理权全归你们。’”
顾文斌瞳孔骤缩。
“这支录音,”宗馥莉凝视着他,“不仅有高伟的承诺,还有宗庆华的声音。他说:‘只要她敢动继昌的股权,我就联合所有元老罢免她。’”
她微微一笑,眼底却寒光四溢:“他们不是在打击我,是在挑战整个体系的底线。而你问我谁才是真正的掌舵人?”
她身体前倾,声音低沉而清晰:
“一个能让敌人自己把刀递上来的人,才配谈掌控。”
顾文斌的手开始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震撼。
他忽然明白了——这个看似温顺的大小姐,从没被动应对过任何一击。
她放任叛逃,是为了顺藤摸瓜;她深入市场,是为了收集证据;她提出新模式,不是求和,而是以利诱之、以势压之、以信立之的三重围剿。
“我签。”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坚定,“明天就重新签约。”
宗馥莉点点头,收起录音笔,动作轻柔得像收起一枚棋子。
窗外,风过林梢,梧桐叶轻轻摇曳。
而在她心中,一张更大的网,正悄然张开。
——只等那一声,响彻会场的“意外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