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午休课,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梵语趴在桌上,对着一道物理大题唉声叹气,草稿纸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受力分析图,活像只被揉皱的蜘蛛。
“这破题是人做的吗?”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狼尾的碎发被揪得乱糟糟,“什么叫‘光滑斜面与水平面夹角为θ’?θ是我家猫吗?说多少度就多少度?”
前排的顾明君偷偷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笨死了,这题唐亦笙昨天刚给我讲过。”
“要你管。”梵语随手抓起橡皮砸过去,被顾明君灵活躲开,橡皮“啪嗒”一声落在过道对面——正好砸中叶文的椅子腿。
叶文正低头写着什么,闻言抬起头,浅褐色的眼睛在阳光下亮得像琉璃。他的视线扫过梵语皱成一团的草稿纸,又落在他气鼓鼓的脸上,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卡住了?”
“明知故问。”梵语把草稿纸往他那边推了推,语气带着点没好气的撒娇,“学神,赏个思路呗?”
叶文没说话,起身走到他座位旁。校服的衣摆扫过梵语的桌面,带起一阵清冽的洗衣液味道。他弯腰时,手臂几乎要贴上梵语的后背,温热的呼吸落在梵语耳尖,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这里错了。”叶文的指尖点在草稿纸的受力分解图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纸上轻轻划了道线,“摩擦力方向反了,光滑斜面没有静摩擦,只需要考虑重力分力。”
梵语盯着他的手指,听着头顶低沉的声音,突然觉得这道题好像也没那么难了。直到叶文直起身,他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根:“哦……谢了。”
“不客气。”叶文转身要回座位,却被梵语一把拉住手腕。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只碰到叶文校服袖口的布料,像怕惊扰了什么。
“那个……”梵语的声音有点低,“你刚才在写什么?那么认真。”
叶文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指悄悄蜷起:“没什么,写点笔记。”
“笔记?”梵语挑眉,视线落在叶文留在座位上的笔记本,封面是干净的白色,边角却有点磨损,像是用了很久,“让我看看呗?学神的笔记肯定是武林秘籍。”
“不行。”叶文的声音突然硬了些,像是在守护什么秘密,“里面记了些错题,没什么好看的。”
“切,小气。”梵语松开手,故意装作不屑的样子,心里却莫名有点好奇——叶文从来没对他藏过什么,连上次被调侃用草莓磨砂膏,也只是脸红,没这么坚决地拒绝过。
叶文回到座位时,悄悄把笔记本往抽屉里塞了塞,指尖在封面上顿了顿,像是在确认什么。梵语的目光追着他的动作,看见笔记本露出的内页上,好像画着什么小小的图案,不是公式也不是文字。
下午的体育课是自由活动。顾明君拉着唐亦笙去打羽毛球,梵语本想跟着去凑热闹,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叶文抱着笔记本,往操场角落的香樟树下走去。
他鬼使神差地停住脚步,看着叶文在树荫里坐下,翻开笔记本,低头写着什么,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暖金,侧脸的线条柔和得不像话。
梵语突然起了点坏心思。他猫着腰,借着灌木丛的掩护,悄悄绕到香樟树后,想看看叶文到底在写什么宝贝东西。
离得近了,他才看清——叶文根本没在写题。笔记本摊开的页面上,画着个小小的简笔画:一个顶着狼尾发型的少年,正张着嘴大笑,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梵语。
再往前翻,还有好几页类似的画。有他在球场投篮的样子,有他被老师点名时抓耳挠腮的样子,甚至有他昨天穿着连帽衫、嘴角沾着汤包汤汁的样子。每幅画旁边都写着日期,最近的一个,就是今天午休时。
梵语的心跳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快又重。他看着叶文低头画画时认真的侧脸,看着他笔尖落在纸上时温柔的力道,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
叶文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地抬起头,正好对上梵语震惊的目光。他手里的笔“啪嗒”掉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比上次在浴室砸中顾明君时还要慌乱。
“你……你什么时候在这的?”叶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忙脚乱地想合上笔记本,却因为太急,手指被纸页划破,渗出点血珠。
“别动!”梵语快步走过去,按住他的手。叶文的指尖冰凉,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从口袋里摸出创可贴——是早上叶文塞给他的,说他打球总爱磕破皮——小心翼翼地贴在叶文的伤口上。
“疼吗?”梵语的声音放得很低,像怕吓着他。
叶文摇摇头,眼睛里蒙了层水汽,看着他的目光里带着点被撞破秘密的无措,还有点藏不住的委屈,像只被抓住偷吃东西的猫。
“那个……”梵语捡起地上的笔记本,封面的白色被阳光晒得有点发黄。他没翻开,只是轻轻放在叶文腿上,“画得挺好的。”
叶文的肩膀猛地一颤,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梵语打断:“尤其是那个狼尾,挺像的。”
梵语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叶文却看着他的眼睛,在那片看似坦然的笑意里,找到了藏得很深的温柔——和自己画那些画时,心里的感觉一模一样。
“我……”叶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突然变得很低,带着点破釜沉舟的认真,“我不是故意画你的。”
“嗯。”梵语点点头,故意逗他,“我知道,你是忍不住想画。”
叶文的脸“腾”地红了,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子,像被夕阳染过。他别开视线,盯着地上的草叶,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才不是。”
梵语看着他别扭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烘烘的。他伸手揉了揉叶文的头发,指腹穿过柔软的发丝,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没关系,想画就画,反正我也不介意。”
叶文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躲开。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发顶,梵语的指尖能感受到他微微颤抖的弧度,像只被顺毛的猫,终于卸下了防备。
远处传来顾明君的喊声:“梵语!快来打球!”
梵语扬声应了句“来了”,收回手时,指尖还残留着叶文头发的温度。他看着叶文把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突然笑了:“走吧,再不去,顾明君那家伙该以为我被外星人拐跑了。”
叶文“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脚步比平时慢了些。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叠在一起。梵语偶尔回头看他,总能撞见叶文慌乱移开的目光,和悄悄泛红的耳根。
他突然觉得,被学神偷偷画进笔记本里,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看见他藏得很深的在意,能在他清冷的面具下,找到独属于自己的、笨拙又温柔的少年心事。
就像此刻,叶文的目光落在他晃动的狼尾上,心里悄悄想着:下次要把他笑起来时的虎牙画得更清楚点。而梵语回头时,正好对上他的目光,看着学神慌忙移开视线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偷笑:原来学神的秘密,也挺可爱的。
风穿过香樟树叶,沙沙的声响里,藏着两个少年心照不宣的甜,像颗被阳光晒化的糖,黏糊糊的,却甜得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