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的红灯亮得刺眼，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陆昭衍的心上。
苏晚被推进去时，还抓着他的手笑：“等我出来，要喝你熬的小米粥。”他当时点头，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紧紧回握她的手，直到被护士轻轻拉开。
等待的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他坐在产房外的长椅上，指尖冰凉，耳边全是消毒水的味道和其他产妇家属的低语，那些声音模糊又嘈杂，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不知过了多久，产房的门忽然开了条缝，护士匆匆跑出来：“谁是苏晚的家属？产妇大出血，情况危急，需要签字！”
“大出血？”陆昭衍猛地站起来，腿麻得差点摔倒，他扶住墙壁才稳住身形，接过同意书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怎么会这样？早上检查还好好的……”
“胎儿体位不正，生产时引发了大出血，我们会尽力，但你要有心理准备。”护士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他签名字时，钢笔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墨渍晕开，像他此刻混沌的脑子。“一定要保住她，”他抓住护士的胳膊，声音嘶哑，“求你们，一定要保住我太太！”
护士点头跑回产房，门再次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陆昭衍靠在墙上，冰冷的瓷砖贴着后背，却冻不住他浑身的冷汗。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苏晚的样子——初见时她耳尖发红的模样，画室里她专注画画的侧脸，得知怀孕时她含泪的笑眼……
时间仿佛凝固了，又仿佛在飞速流逝。产房里偶尔传来仪器的滴答声，却始终没有护士出来。陆昭衍的心跳越来越快，像要冲破胸膛，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一遍遍地在心里祈祷，只要苏晚能平安，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不知过了多久，红灯终于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和歉意：“陆先生，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苏女士保住了，但孩子……没保住。她现在还在昏迷，需要进ICU观察。”
“孩子没了……”陆昭衍重复着这句话，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滑坐在地上。他没有哭，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仿佛灵魂被生生剥离了一块。
那个他每天贴着肚子听胎动的小家伙，那个他亲手组装婴儿床时想象过无数次的模样，那个承载了他和苏晚所有期待的新生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走进ICU时，苏晚还在睡着。她的脸苍白得像纸，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手上插着输液管，胸口微弱地起伏着。陆昭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那里曾经总是暖暖的。
“晚晚，”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和宝宝。”
“你别怪自己，医生说不是你的错。”他低声说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滚烫的，“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我一个人……撑不住。”
苏晚昏迷了三天三夜。这三天里，陆昭衍寸步不离地守在ICU外，不吃不喝，眼底布满红血丝，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直到第四天清晨，护士告诉他苏晚醒了，他才猛地抬起头，踉跄着冲进病房。
苏晚醒着，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天花板，没有哭，也没有说话，整个人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看到陆昭衍进来，她的眼珠动了动，却没有看他。
“晚晚……”陆昭衍走到床边，声音哽咽。
苏晚的眼泪忽然无声地滑落，顺着眼角流进头发里。她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叹息：“宝宝……没了，对不对？”
陆昭衍的心像被狠狠揪住，疼得他喘不过气。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只能俯下身，紧紧抱住她，却又怕弄疼她，不敢用力：“对不起，晚晚，对不起……”
苏晚没有挣扎，只是靠在他怀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浸湿了他的衬衫。她没有哭出声，只有压抑的呜咽在喉咙里打转，像只受伤的小兽，让人听着心都碎了。
“是我没保护好他……”她终于哭出声来，声音嘶哑而绝望，“是我不好……”
“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陆昭衍轻轻拍着她的背，眼泪落在她的头发上，“是我没照顾好你，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ICU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失去孩子的痛像一场寒冬，冻结了所有的期待和温暖。但陆昭衍知道，只要他还在，只要苏晚还在，他们就必须学着从废墟里站起来，互相搀扶着，慢慢走出这片寒冷。
只是那道关于孩子的伤疤，会永远留在他们心底，在往后的日子里，偶尔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们曾经有过那样一个短暂却被深爱着的小生命。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