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里长出的春天

苏晚的画渐渐有了温度。

那幅雪地依偎的画，她添了整整一个月。最后一笔落下时，是春分，窗外的梧桐枝抽出了嫩芽，嫩得像抹鹅黄的颜料。

“画好了？”陆昭衍端着温水走进来，目光落在画布右下角——那里多了行小字：“冬去，春归。”

她点点头，放下画笔时，指尖终于有了点力气。他走过来，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发顶，动作温柔得像怕碰碎什么：“真美。”

“只是画而已。”她的声音还有点轻，却不再是之前的空洞。

“是我们。”他纠正她，指尖轻轻点过画布上那两个依偎的身影，“是我们一起等春天。”

苏晚没说话，只是微微侧头，靠在了他的肩上。画室里有阳光漏进来，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带着淡淡的暖意。

她开始重新打理工作室，把之前堆在角落的设计稿翻出来，一页页抚平褶皱。陆昭衍就在旁边帮她整理颜料，把钴蓝和钛白按色号排好，像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仪式。

有天下午，之前合作过的甲方发来消息，问她有没有兴趣参与一个儿童公益画展。苏晚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没落下。

“想去就去试试。”陆昭衍端着水果走进来，恰好看到她的犹豫，“就当是……为那些需要温暖的孩子画点什么。”

她最终还是答应了。画稿画了整整两周，画的是片向日葵花田，花田里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踮脚给一朵最矮的向日葵浇水。

“这是……”陆昭衍看到画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想象中的。”她轻声说，指尖拂过画里小女孩的笑脸，“如果我们的宝宝还在，或许会喜欢这样的画。”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她会喜欢的，像喜欢妈妈一样。”

公益画展开展那天，阳光很好。苏晚站在自己的画前，看着来来往往的孩子，忽然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跑过来，指着画里的向日葵说：“阿姨，这朵花好像在笑！”

苏晚蹲下来，看着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忽然笑了，那是流产后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像冰雪初融时的第一缕光：“是啊，因为它在等春天呀。”

回去的路上，陆昭衍牵着她的手走在梧桐道上。砖缝里冒出了新草，嫩绿的，怯生生的，却透着股韧劲。

“陆昭衍，”她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他，“我们去领养一个孩子吧。”

陆昭衍愣住了，随即眼底涌起狂喜，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你说真的？”

“嗯。”她点头，眼里的光像星星，“不一定非要血缘相同，用心疼爱的，都是宝贝。”

他俯身抱住她，抱得很紧，仿佛要把她揉进骨血里。阳光穿过新抽的梧桐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幅流动的画。

领养手续办得很顺利，他们遇到了一个叫安安的小女孩，眉眼弯弯的，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像极了画里那个给向日葵浇水的小姑娘。

第一次把安安抱回家那天，小姑娘怯生生地抓住苏晚的衣角，小声问：“妈妈，这里有向日葵吗？”

苏晚蹲下来，擦掉她脸上的泪痕，笑着点头：“有，妈妈给你画满屋子的向日葵。”

陆昭衍站在旁边看着，眼眶忽然就湿了。他知道，失去的永远回不来，但生活给了他们另一种圆满，像画里长出的春天，带着点迟到的温柔，却足够温暖往后漫长的岁月。

后来，画室里多了个小小的画架，安安总在上面涂涂画画，画里总有三个手牵手的人，头顶是永远不落的太阳。苏晚的画里也多了很多孩子的笑脸，笔触越来越温暖，像被阳光泡过。

某个傍晚，陆昭衍看着苏晚教安安调色，忽然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晚晚，你看，春天真的来了。”

苏晚回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那里映着她的影子，映着安安的笑脸，映着窗外渐渐西沉的夕阳，温暖得让她想掉眼泪。

她知道，那些刻在骨头上的伤疤不会消失，但爱会像春风，吹绿荒芜的土地，让希望在废墟上重新发芽，长成一片茂密的森林。而他们，会牵着安安的手，在这片森林里，慢慢走到岁月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