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律师再次走进休息室时，手里多了份拟好的协议草案。
A4纸打印的条款密密麻麻，苏晚看着“婚前协议”四个黑体字，指尖有些发凉。她接过协议，低头慢慢看，顾屿就坐在她对面，端着没怎么动过的咖啡，目光落在她微颤的睫毛上。
协议写得很清楚：
1. 双方自愿结婚，婚姻期限暂定为五年，自登记之日起算。
2. 婚后居住于顾屿名下的别墅，分房而居，互不干涉私生活。
3. 顾屿承担婚姻存续期间的所有家庭开支，每月向苏晚支付五万元生活费。
4. 孩子出生后，抚养权归双方共有，顾屿拥有探视权及教育决策权。
5. 婚姻期满或因其他原因离婚，苏晚需放弃孩子的抚养权，但拥有永久探视权；顾屿一次性支付苏晚两千万作为补偿。
6. 双方不得对外泄露协议内容，需共同维护“恩爱夫妻”的形象。
每一条都像一把冰冷的尺子，把这段婚姻框得死死的，没有一丝温度。
苏晚看到第五条时，手指猛地顿住了。放弃抚养权？她抬起头，看向顾屿，声音有些发颤：“为什么要我放弃抚养权？”
顾屿放下咖啡杯，语气平静：“我是孩子的父亲，顾氏的继承人，孩子跟着我，能得到更好的教育和生活。”
“可我是他妈妈！”苏晚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放弃我的孩子？”
“这只是协议。”顾屿看着她，“五年后如果你改变主意，或者……我们相处得不错，协议可以修改。”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讨论一份普通的商业合同。苏晚却觉得心里像被泼了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原来在他眼里，连孩子的抚养权都是可以讨价还价的筹码。
“如果我不同意这条呢？”苏晚把协议推回去，语气带着倔强。
顾屿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苏小姐，这是最合理的安排。你刚毕业，没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独自抚养孩子很困难。”
“我可以找工作，我可以努力赚钱！”苏晚红着眼眶说，“我不需要你的钱，也不需要你的房子，我只要我的孩子！”
她以为的“完整的家”，是爸爸妈妈一起给孩子讲故事，一起带孩子去公园，而不是这样冷冰冰的协议，五年期限一到，她就要和孩子分开。
顾屿看着她激动的样子，沉默了片刻。他能理解她作为母亲的心情，可他习惯了凡事留后路，尤其是这种建立在意外之上的婚姻。
“那你想怎么样？”他问，语气缓和了些。
苏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可以同意结婚，也可以配合你演戏，但我绝不会放弃孩子的抚养权。如果离婚，孩子必须跟我。”
这是她的底线。
顾屿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里那点烦躁又冒了上来。他不喜欢失控的感觉，尤其是被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女孩牵着走。
但他又想起刚才她掉眼泪的样子，想起她摸着小腹时那小心翼翼的神情，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可以。”他最终还是点了头，“这条可以修改，抚养权归属问题，离婚时再协商，协商不成可通过法律途径解决。”
张律师立刻拿出笔，在协议上做了修改。苏晚看着被划掉的第五条，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却还是觉得堵得慌。
她继续往下看，看到“互不干涉私生活”时，心里又是一沉。这意味着他们就算结婚了，也只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还有什么问题吗？”顾屿问。
苏晚摇摇头，拿起笔，却迟迟下不去手。笔尖悬在签名处，她看着“苏晚”两个字的位置，突然觉得很讽刺。
哪个女孩不想拥有一场浪漫的婚礼，一段真挚的感情？可她的婚姻，却是这样一场基于意外和协议的交易。
“想好了？”顾屿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苏晚抬头看他，他的眼神很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她突然想起那个雨夜，他送她回家时，车里放的那首钢琴曲，温柔得让人心慌。
也许，事情不会像协议里写的那么糟？
她咬了咬牙，在签名处落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在为这段荒唐的婚姻敲下了定音锤。
顾屿接过协议，看了眼她的签名，然后在旁边签下自己的名字。龙飞凤舞的字迹，和他的人一样，带着点疏离的傲气。
“张律师会安排后续的登记事宜，”顾屿把签好的协议递给律师，“尽快办。”
“好的，顾总。”张律师收起协议，识趣地退了出去。
休息室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什么时候去登记？”苏晚问，声音有些干涩。
“这周五上午有空吗？”顾屿看了眼日程表，“十点，民政局门口见。”
“可以。”苏晚点点头。
事情定下来了，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却又空落落的。她站起身：“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顾屿也站起来。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苏晚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现在有点怕和他独处，怕自己会忍不住问些傻问题，比如“你会不会试着对我好一点”，或者“你有没有哪怕一秒钟，对我有点感觉”。
这些问题，她不敢问，也知道答案大概率会让自己失望。
顾屿没再坚持：“路上小心。”
苏晚点点头，转身走出休息室。经过宴会厅时，里面的交流会还在继续，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像一个华丽的泡沫。她快步穿过人群，像逃离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坐地铁回家的路上，苏晚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逝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摸着小腹，那里还很平坦，却已经承载了她全部的希望和勇气。
“宝宝，”她轻声说，“我们要和爸爸住在一起了。你说，他会不会慢慢喜欢我们？”
地铁哐当哐当地前进，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而另一边，顾屿站在休息室的窗边，看着苏晚的身影消失在大厦门口，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步履匆匆。他拿出手机，翻到母亲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过去。
“妈。”
“小屿？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电话那头传来顾母温柔的声音。
“我有件事想告诉你，”顾屿顿了顿，缓缓开口，“我要结婚了。”
“什么？！”顾母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真的？什么时候的事？女孩是谁？多大了？做什么的？你怎么不早说！”
听着母亲一连串的问题，顾屿的嘴角难得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下周五登记，到时候带她回家给你看。”
“好好好！”顾母高兴得语无伦次，“我这就去给你收拾房间，不对，是给你们收拾婚房！哎呀，我要当奶奶了吗？”
顾屿看着窗外的阳光，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不知何时已经烟消云散了。他低声说：“快了。”
挂了电话，他拿起桌上的协议，目光落在苏晚的签名上。娟秀的字迹，带着点倔强的力道，像她本人一样。
也许，这场始于意外的婚姻，并不会像协议里写的那么冰冷。
至少，他有了一个理由，让那个空荡荡的家，多一点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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