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窗外的暴雨抽打着玻璃,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灌满冰冷的水。郭城宇是被那声巨响硬生生从浅眠里拽出来的,心脏在胸腔里猛撞了一下。不是雷声——是门,他那扇价值不菲的实木门板,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框簌簌地掉着白灰。他猛地坐起身,眼神在黑暗中瞬间凝聚,锐利如刀锋,手已经下意识地探向枕下那把冰凉的伯莱塔。
又是一声更重的闷响,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蛮横。门锁彻底宣告投降,门扇猛地向内弹开,撞在墙壁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昏沉的门廊灯光从客厅漏进来,勾勒出一个高大、湿透的身影,堵在门口。雨水顺着那人黑色的短发成股流下,滑过紧绷的下颌线,砸在昂贵的地板砖上,晕开深色的水渍。昂贵的黑色衬衫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贲张的肌肉线条,沉重地滴着水。他微微弓着背,像一头刚从泥泞里爬出来的、筋疲力尽却依旧凶狠的困兽,又像一条被暴雨彻底打蔫了的落难野狗,唯独那双眼睛,在阴影里亮得惊人,死死钉在郭城宇脸上。
是池骋。
郭城宇绷紧的指关节缓缓从枪柄上松开,紧绷的肌肉却没有丝毫放松。他靠在卧室门框上,双臂环抱,姿态闲适得像在看一场荒诞剧首演,嘴角却勾着一丝冷冰冰的弧度,眼神里淬着冰。“呵,”一声短促的嗤笑在死寂的空气里格外刺耳,“池少?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他慢悠悠地扫了一眼那扇歪斜、锁舌彻底崩断的门,“就是不知道池少登门拜访,什么时候改行拆迁队了?还是说,”他顿了顿,尾音拖长,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破产了,走投无路来打劫?”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池骋没说话,只是像座移动的、湿透的山一样,一步步踏进玄关。昂贵的地板瞬间被泥水和脚印玷污。浓重的雨腥味和一种属于池骋的、极具侵略性的气息混合在一起,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他逼近,带着一身冰冷的湿气,直直走到郭城宇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睫毛上凝结的细小水珠。
“汪硕那事,”池骋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狠狠磨过,干涩嘶哑,每一个音节都从喉咙深处用力挤出来,“是个误会。”他抬手,带着湿冷雨水的手掌猛地撑在郭城宇耳侧的墙壁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将他整个人困在身体和墙壁之间。冰冷的墙壁触感透过薄薄的丝质睡衣传递过来。郭城宇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池骋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尚未平息的、属于暴风雨的寒气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蛮力。
池骋低下头,灼热的呼吸带着浓烈的烟草和雨水混合的味道,喷在郭城宇的颈侧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操!”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眼底翻涌着一种郭城宇从未见过的、近乎混乱的情绪,混杂着迟来的、被欺骗的暴怒,还有某种破釜沉舟的狠绝,“老子他妈是来讨债的!”
空气凝固了。雨声被隔绝在门外,客厅里只剩下两人沉重交错的呼吸声。郭城宇脸上那层冰冷的讥诮面具纹丝不动,只是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他微微歪头,避开那股灼热的气息,薄唇抿成一条更冷的线。
“讨债?”郭城宇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结了冰的湖面,“池骋,你欠我的,拿什么还?”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池骋眼底那些翻腾的情绪,“拿你这副半夜踹门、活像条丧家之犬的德行来还?还是拿你嘴里这句轻飘飘的‘误会’?”
池骋撑在墙上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湿透的衣袖紧贴着绷紧的小臂肌肉。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更加凶狠地往前压了一步,两人之间那点可怜的空间彻底消失,胸膛几乎要撞在一起。冰冷的湿意透过郭城宇的睡衣渗入皮肤。
“少他妈废话!”池骋的声音从齿缝里迸出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蛮横,“郭城宇,这债,老子用下半辈子跟你耗定了!你他妈别想躲!”
郭城宇没动,任由那股冰冷的湿气和灼热的愤怒将自己包围。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的情绪。时间在两人无声的对峙中流淌,只有雨水拍打窗玻璃的单调声响,以及彼此沉重的心跳在耳膜里鼓噪。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一分钟。郭城宇终于抬起了眼。他伸出手,指尖冰凉,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轻佻,拂开了池骋额前几缕湿透、还在滴水的碎发。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像是在擦拭一件刚出土、布满泥泞的古董。
然后,他轻轻地,几乎是耳语般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很短促,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被强行压抑下去的什么东西。
“行。”郭城宇的视线越过池骋湿透的肩膀,落在那扇彻底报废的、可怜兮兮歪斜着的门板上,又慢慢扫过玄关里一大片狼藉的水渍和泥印,“池少既然要耗……”他的目光最终落回池骋那双依旧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甚至带着点残忍兴味的弧度,“那就耗着。”
“不过,”他慢条斯理地补充,声音恢复了惯常的、那种掌控一切的平静,“先把我的门赔了。还有——”他抬了抬下巴,示意玄关那片狼藉,“地板,清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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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带着一种近乎讽刺的明媚,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泼洒进来,给昂贵的地板镀上了一层金边。然而,这层金边此刻正被一堆格格不入的、散发着粗犷气息的黑色行李箱和战术背包无情地切割、践踏。它们就那么蛮横地堆在客厅中央,像一群入侵者占领了高地。
郭城宇端着骨瓷咖啡杯的手停在半空,杯口袅袅的热气氤氲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他刚从书房出来,准备享受这难得的周末清晨。视线从那堆“行李山”缓缓移开,落在厨房流理台前那个背对着他的高大身影上。池骋只穿了件紧身的黑色工字背心,宽阔的肩背肌肉线条贲张,正一手插兜,一手拿着个……郭城宇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他去年费尽心思从国外拍回来的限量版联名球鞋!全球就一百双!此刻,那昂贵的、带着独特涂鸦纹理的鞋面上,正被池骋修长的手指夹着的那支烟,轻轻磕下一撮灰白色的烟灰。
“滋啦”一声轻响,烟灰落在光滑的鞋面上,格外刺眼。
郭城宇端着咖啡杯的手指无声地收紧了,指节泛白。他深吸一口气,咖啡的醇香里混进了一丝烟草的焦糊味。他没说话,只是动作极其缓慢地放下了咖啡杯,杯底接触桌面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嗒”的一声。他转身,步履无声地走进了衣帽间。
池骋听到动静,叼着烟回头瞥了一眼,只看到郭城宇消失在衣帽间门口的衣角。他无所谓地嗤笑一声,转回头,对着窗外明媚得过分的阳光,又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手腕极其自然地一垂,烟灰再次精准地飘落在那双限量球鞋上。
几分钟后,郭城宇出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件熨烫得一丝不苟、线条硬挺的深灰色高定西装。那是池骋昨晚刚从行李箱里扯出来,随手扔在沙发上的。郭城宇步伐从容地走到沙发边,拎起那件西装,又从西装内袋里慢条斯理地摸出一支……马克笔。拔开笔帽的动作流畅优雅。
池骋饶有兴致地叼着烟,靠在流理台边看着,眼神里带着点看好戏的玩味。
郭城宇连眼都没抬一下。他左手拎着西装前襟,右手握着马克笔,笔尖悬停在昂贵的、深灰色的、意大利顶级面料上。然后,手腕微动,动作精准得如同手术台上执刀的医生。
笔尖落下,毫不犹豫。一个圆滚滚的、线条略显笨拙但特征鲜明的乌龟轮廓瞬间出现在西装前襟的左胸位置。接着是细密的龟甲纹路,然后是四条短腿,一条短尾巴,最后,是一个探头探脑、带着点无辜又欠揍表情的乌龟脑袋。
画完了。郭城宇满意地端详了一秒自己的杰作,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残忍的愉悦。他轻轻一抖手腕,那件胸口趴着巨大卡通乌龟的、价值不菲的西装,就像一块抹布一样,被精准地丢回了沙发原来的位置。
池骋嘴里的烟差点掉下来。他看着那只栩栩如生、充满了嘲讽意味的乌龟,足足愣了两秒,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笑得肩膀直抖,烟灰簌簌地往下落,又掉了几点在旁边的球鞋上。
“哈哈哈……操!郭城宇!”池骋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那乌龟,“你他妈几岁了?小学生报复?”
郭城宇慢条斯理地拧回马克笔的笔帽,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他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池骋,又扫过那双鞋面上落满烟灰的限量球鞋,最后落回池骋那张笑得张扬的脸上。
“彼此彼此。”他淡淡地回敬,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看谁先受不了”的冰冷挑衅,“池少拿我六位数球鞋当烟灰缸的品味,也很别致。”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客厅里,空气中漂浮着咖啡香、烟味和无声的硝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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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成了新的战场。郭城宇信奉养生之道,早上起来,厨房里已经慢火煨着一小锅晶莹透亮的燕窝羹,旁边还配着一小碟精致的、一看就是出自私厨之手的山药糕。空气里弥漫着清甜的香气。
池骋趿拉着拖鞋晃荡过来,睡眼惺忪,头发乱翘。他瞥了一眼那锅清汤寡水的玩意儿,眉头拧成了疙瘩,毫不掩饰地“啧”了一声。他拉开冰箱门,在一堆有机蔬菜和矿泉水里翻找片刻,最终拎出来一瓶红得刺眼的辣椒油。
“大清早喝这个?”他拧开瓶盖,对着那锅纯净的燕窝羹,手腕一倾,“滋啦——”一大股浓稠鲜亮的红色油脂瀑布般浇了下去,瞬间染红了整锅羹汤,霸道刺鼻的辛辣味如同炸弹般爆开,瞬间盖过了原本的清甜。几滴滚烫的红油甚至溅到了旁边雪白的山药糕上,像几点狰狞的血迹。
池骋满意地把空瓶子往旁边一丢,发出“哐当”一声响,大剌剌地拉开椅子坐下,拿起勺子就要开动。
郭城宇端着那杯看起来和平日别无二致的黑咖啡,从书房方向踱步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他脚步微微一顿,镜片后的目光扫过那锅被“毁容”的燕窝羹,又掠过池骋那副等着看好戏的得意表情。郭城宇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甚至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他径直走到餐桌自己常坐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动作一如既往的从容优雅。
他端起那杯咖啡,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热气。
池骋挑衅地舀起一大勺红彤彤的燕窝羹,正要往嘴里送,眼睛却一直斜睨着郭城宇,等着看他变脸。
郭城宇啜饮了一口咖啡。深褐色的液体滑入喉中。
下一秒——
“噗——咳咳咳!”郭城宇猛地侧过头,剧烈地呛咳起来,整张俊脸瞬间憋得通红。那口咖啡像是吞下了一口浓缩的胆汁混合着烧焦的橡胶,极致的苦涩和难以言喻的焦糊味如同火焰般燎过他的舌头和喉咙,呛得他眼泪都差点飙出来。他捂着嘴,咳得撕心裂肺,肩膀都在抖动。
池骋的动作僵住了,勺子悬在半空,红油滴回碗里。他看着郭城宇狼狈呛咳的样子,脸上的得意瞬间被惊愕取代,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加嚣张、更加幸灾乐祸的大笑。
“哈哈哈哈……操!郭城宇!你他妈……哈哈哈……自食其果了吧?爽不爽?这黄连咖啡够不够劲儿?哈哈哈……”他笑得前仰后合,勺子都拿不稳,红油溅到了桌子上也浑然不觉。
郭城宇咳了好一阵才勉强止住,眼角泛红,生理性的泪水让他的镜片都有些模糊。他扯过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嘴角和镜片,动作依旧维持着那份该死的优雅,只是气息还有些不稳。他抬眼看向笑得快抽过去的池骋,那张因咳嗽而泛红的脸上,竟然也缓缓地、一点点地扯开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不深,甚至有些扭曲,带着未褪尽的狼狈,却莫名地透着一股棋逢对手的……亢奋?
“彼此彼此。”郭城宇的声音还带着呛咳后的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池骋的笑声。他指了指那锅被红油彻底玷污的燕窝羹,“池少这顿红油燕窝,想必也……风味独特。”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池骋面前那碗“杰作”,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带着报复快意的光,“别浪费了,请。”
池骋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低头看看自己碗里那红得发黑、散发着诡异混合气味的粘稠物,又抬头看看郭城宇面前那杯深不见底的“黄连咖啡”,嘴角抽搐了一下。
空气中,咖啡诡异的焦苦、辣椒油的辛辣、燕窝被破坏后的甜腥,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黄连余味,诡异地交织在一起。两个男人隔着餐桌,一个面前是毒药般的咖啡,一个面前是地狱般的燕窝,互相瞪着,眼神在空中噼啪碰撞,谁也没动。
阳光依旧明媚地照着,这场荒诞的同居战争,在早餐桌上达成了某种诡异的、苦不堪言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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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天际线在午后的强光下有些模糊。顶层会议室里,空气却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巨大的红木长桌光可鉴人,倒映着几张表情各异的脸。郭城宇坐在主位,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气场沉稳而冰冷。他修长的手指正轻轻点着一份摊开的合同文件,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清晰地剖析着条款中几个关键陷阱,每一个字都像精准的手术刀。
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人,是对方公司的副总,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拿着笔的手指有些发僵。他旁边的几个下属更是大气不敢出。
会议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池骋高大的身影斜倚在门框上,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领口随意地敞着两颗扣子,露出一点锁骨。他似乎刚睡醒,头发还有点乱,手里漫不经心地转着一个金属打火机,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懒洋洋的目光扫过会议室里凝重的空气,最终落在主位上那个气场全开、掌控全局的男人身上,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带着点恶劣兴味的弧度。
郭城宇的陈述刚好告一段落,他端起手边的水杯,动作优雅地抿了一口,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门口那个不速之客。他握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镜片后的眸光沉了沉,但脸上那副掌控一切的冰冷面具没有丝毫裂缝。他甚至没有完全转过头去看池骋,只是用眼神示意助理继续播放下一部分的PPT。
池骋像是没接收到任何警告信号,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他站直身体,迈开长腿,旁若无人地走进了这片庄严肃穆的战场。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径直走向长桌主位。
谈判桌对面的副总和他身后的团队全都愣住了,目光惊疑不定地追随着这个气场同样强大、却带着一股野性不羁的男人。他……要干什么?
池骋在郭城宇身边站定。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只落在郭城宇线条冷硬的侧脸上。然后,在所有人惊愕到近乎呆滞的注视下,他身体一斜——
竟直接坐了下去!
不是坐在旁边的空椅子里,而是精准无比地、结结实实地坐在了郭城宇穿着笔挺西裤的大腿上!
整个会议室瞬间死寂。落针可闻。PPT投影的光柱里,尘埃仿佛都停止了飞舞。
那位副总手里的笔,“啪嗒”一声,直直掉在了光洁的红木桌面上,滚了几圈,停在郭城宇面前的文件旁。他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活像见了鬼。
郭城宇的身体在池骋坐下来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隔着薄薄的西装裤料,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体的重量和热度。池骋甚至故意往后靠了靠,整个后背都贴在了他的胸膛上,姿态放松得如同陷在自家沙发里。郭城宇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带着侵略性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一丝烟草气息,霸道地侵入了这片充斥着文件油墨和紧张汗味的空间。
一股灼热的气血猛地冲上郭城宇的耳根,但他放在桌下的手,已经下意识地、稳稳地扶住了池骋劲瘦的腰侧,防止他滑下去。这个动作近乎本能,快过思考。
郭城宇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脸上那副冰冷沉稳的面具依旧焊得死紧,只是镜片后的眸光变得更加幽深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射向对面那个目瞪口呆的副总。他无视了腿上这个大型“挂件”,也仿佛没看见掉在眼前的笔,低沉磁性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继续着被打断的陈述,仿佛刚才只是有人进来递了杯咖啡:“所以,关于第七条补充协议的赔偿上限,贵方必须再让出两个百分点。否则……”他微微停顿,搭在池骋腰侧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收紧了一点点,带着一种无声的威胁,目光锁死对方,“这份合同,我看也没必要签了。”
“嗯哼。”坐在他腿上的池骋适时地、懒洋洋地哼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一只手甚至随意地搭在了郭城宇扶着他腰的那只手臂上,指尖还百无聊赖地轻轻敲着郭城宇昂贵的西装袖口。他掀起眼皮,目光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凶狠,扫向对面那群石化的人,嘴角咧开一个恶劣又嚣张的笑容,慢悠悠地补充道:“听见没?不签?”他故意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老子当场家暴信不信?”
“家暴”两个字,被他用一种谈论天气般的口吻说出来,效果却如同在会议室里引爆了一颗炸弹。
副总的脸色瞬间由惊愕转为煞白,再由煞白转为一种惊恐的猪肝色。他看看郭城宇那张冰冷无波、写着“我说到做到”的脸,再看看他腿上那个姿态亲昵狎昵、眼神却像狼一样盯着自己、仿佛下一秒真会扑上来的男人,最后目光落在郭城宇那只看似随意、却牢牢扣在对方腰上、充满了占有和保护意味的手……巨大的荒诞感和更巨大的恐惧感攫住了他。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敢说个“不”字,那个疯子真能在这张象征着商业体面的红木桌子上干出点什么!
“签!签!马上签!”副总的声音都变了调,几乎是尖叫出来,手忙脚乱地扑向那份合同,抓起那支掉落的笔,手指抖得像得了帕金森,在签名处疯狂地划拉着自己的名字,速度快得几乎要划破纸张。
郭城宇依旧稳稳地坐着,感受着腿上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和透过衣料传来的体温。他搭在池骋腰侧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更加自然地收拢了些,将他更紧地圈在自己身前。他看着对面那副兵荒马乱的景象,镜片后的寒冰似乎融化了一瞬,嘴角极细微地向上提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微微侧过头,薄唇几乎贴到了池骋的耳廓,灼热的气息喷在那片敏感的皮肤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刚结束战斗的慵懒和某种心照不宣的、危险的亲昵:
“表现不错。”他顿了一下,气息拂过池骋的耳垂,低沉的嗓音里染上一点戏谑的笑意,“下次再敢乱来……”他搭在对方腰上的手指,隔着衬衫布料,惩罚性地、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那紧实的肌肉,“就用你那件刚送来的高定衬衫,浇我的君子兰。”
池骋被他气息喷得耳根发痒,又被掐得腰侧肌肉一紧。他非但没躲,反而更放肆地往后一靠,将全身重量都倚进郭城宇怀里,仰起头,下巴蹭过对方线条冷硬的下颌。他喉间溢出一声低哑的、带着十足挑衅意味的轻笑,同样压低了声音,热气反扑回去:
“行啊,”他侧过脸,温热的唇瓣几乎擦过郭城宇的耳垂,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咬字清晰地回道,“老子用你内裤当花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