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下了三天的雨，老街的青石板被泡得发亮，倒映着檐角垂下的雨帘。沈星晚坐在松风堂的窗边，看着温砚辞用松烟墨在宣纸上画听雨图，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混着雨声，格外安宁。
“顾屿呢？”她问正在给古琴上蜡的裴清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襟上的“连理枝”胸针。
“去接林律师了，”裴清鸢放下蜡布，“说有份关于周昊案子的文件要签，还带了新烤的蔓越莓饼干。”
话音刚落，门帘就被掀开，顾屿带着一身湿气走进来，手里提着个油纸包。林砚之跟在后面，收起雨伞时，发梢滴落的水珠溅在靛蓝色旗袍上，像落了串碎钻。
“周昊的案子有新进展，”林砚之坐下喝了口热茶，“他名下的海外账户被冻结了，还牵扯出几个当年帮秦董做假账的会计。”她顿了顿，看向沈星晚，“其中一个会计说，当年匿名举报你父亲的举报信，是秦董让他代写的。”
沈星晚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虽然早有预料，亲耳听到时，心里还是像被针扎了下。
“别多想。”顾屿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湿凉的指尖传来，“都过去了。”
温砚辞放下画笔，递给沈星晚张拓片：“这是我今早拓的‘平安’瓦当，给你压惊。”拓片上的篆字圆润饱满，边缘还拓了圈缠枝纹。
正说着，外面传来敲门声，力道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谁。裴清鸢起身开门，门口站着个穿灰布衫的老妇人，手里拎着个竹篮，雨水顺着她的鬓角往下淌。
“请问......这里是星屿基金会吗？”老妇人的声音发颤，“我是秦浩的母亲，姓赵。”
沈星晚愣住了。秦家的人，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打交道。
赵阿姨走进屋，局促地站在门口，竹篮里的苹果滚出来两个，顾辰眼疾手快地捡起来，用纸巾擦干净递回去。“我来......是想谢谢你们。”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叠皱巴巴的钱，“这是我攒的一点心意，给基金会......”
“阿姨，这钱您收着。”沈星晚连忙拦住她，“秦浩已经把股份捐了，足够了。”
“那孩子......”赵阿姨的眼圈红了，“他爸被抓那天，他就把自己关在屋里，说要写忏悔书，把秦家这些年做的错事都写下来。”她抹了把泪，“我知道我们对不起你家，可秦浩是个好孩子，当年他反对他爸做那些事，被打得躺了三天......”
林砚之递过杯热茶：“秦浩的案子我们在跟进，他是主动举报，法院会从轻处理的。”
赵阿姨捧着茶杯，泪水滴在茶水里：“我今天来，还有件事......”她从竹篮底层拿出个木盒子，“这是当年你父亲落在我们家的，秦浩说，该还给你。”
盒子打开，里面是枚铜制印章，印文是“沈氏木作”，边角已经磨损。沈星晚认得，这是父亲年轻时做木匠时用的印章，后来公司转型做珠宝，就再也没见过。
“我爸说，当年你父亲来送钱时，匆忙间落在桌上的。”赵阿姨的声音很轻，“他一直没还给你们，是想留个念想......”
沈星晚指尖抚过印章上的刻痕，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总把她架在肩上，在木工房里教她认木料纹理。那些被仇恨掩盖的温情，原来一直藏在时光里。
雨停时，赵阿姨要走，顾屿让顾辰开车送她。老妇人走到门口，忽然转身对着沈星晚深深鞠了一躬：“孩子，以前的事，对不住了。”
看着车子消失在巷口，沈星晚把印章放在案上，和那枚“平安”瓦当并排摆着。阳光透过云层照进来，在拓片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都结束了。”顾屿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那些不好的，都过去了。”
林溪举着相机，悄悄拍下这一幕，镜头里，沈星晚的侧脸在逆光中柔和得像幅水墨画。林砚之走到她身边，握住她拿相机的手，两人的指尖在快门键上轻轻相触。
温砚辞重新拿起画笔，在听雨图的角落添了只归鸟，裴清鸢给他研墨，墨条在砚台上磨出沙沙的声响。顾辰回来时，手里多了支刚开的桂花，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把花插进了林溪的相机包侧袋。
沈星晚看着这满室的安宁，忽然觉得，仇恨就像这场雨，下得再大，终会停；而那些温暖的人和事，却像雨后的阳光，总能穿透云层，落在该照亮的地方。
她转头对顾屿笑了笑，把那枚“沈氏木作”印章放进他的掌心。他的掌心温热，握住她的手，也握住了这跨越时光的和解。窗外的桂花被雨水洗得发亮，香气顺着风漫进来，甜得像个未完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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