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晴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指尖轻轻抚过眼角的细纹。三十一岁，结婚七年，她曾经以为这就是幸福的模样——稳定的工作，体面的丈夫，市中心的两居室。但现在，镜中的女人眼神空洞，嘴角下垂，像一幅褪了色的水彩画。
"雨晴，我的领带呢？"陈志远的声音从卧室传来，一如既往地平静，仿佛在询问今天的天气。
"左边第二个抽屉。"她没有转身，声音像隔了一层毛玻璃。
浴室门外，脚步声停顿了一下，然后是抽屉拉开的声音。没有感谢，没有下文。这就是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两个同居的陌生人，各自履行着婚姻的义务，却早已失去了交流的欲望。
水龙头的水哗哗流着，雨晴机械地洗着脸，试图冲走昨夜未干的泪痕。昨晚是她的生日，陈志远"刚好"加班，只在十一点半发来一条短信："生日快乐，明天补过。"而今天早上，他表现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早餐桌上，陈志远正低头刷着手机，面前的咖啡冒着热气。他穿着那套深蓝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精英律师的标准装扮。雨晴在他对面坐下，面前是一杯已经凉了的牛奶和两片吐司。
"今天要开庭？"她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嗯。"他头也不抬，"张总的案子，很重要。"
雨晴的手指在桌下绞在一起。张总，又是张总。这半年来，陈志远的生活似乎只剩下工作和那个张总。她曾经怀疑过是否有外遇，但私家侦探发来的照片里，除了工作场合，陈志远确实都是独自一人。
"我昨晚做了你爱吃的红烧排骨。"她轻声说，这是她最后的试探。
陈志远终于抬起头，眉头微皱，"我说了昨天很忙。"他看了眼手表，"我得走了，晚上可能不回来吃饭。"
门关上的声音像一把钝刀，缓慢而坚定地切断了雨晴心中最后一根弦。她坐在原地，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椅子，突然意识到——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办公室里，雨晴机械地处理着文件，手指在键盘上敲打，思绪却飘得很远。午休时间，她拨通了闺蜜苏梅的电话。
"我决定离婚。"她开门见山，声音出奇地平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确定吗？"
"七年了，苏梅。我们就像两个合租的房客，他甚至不记得昨天是我生日。"雨晴的声音开始颤抖，"我不想余生都这样度过。"
"你跟他谈过吗？"
"谈过无数次。每次他都答应改变，然后一切照旧。"雨晴望向窗外，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疼，"我给了他太多机会，也给了自己太多借口。"
挂断电话后，雨晴打开电脑，搜索"离婚协议模板"。她下载了一份，开始认真填写。姓名：林雨晴，陈志远。结婚日期：七年前的那个五月。财产分割：房子归他，存款平分。没有孩子，手续应该很简单。
晚上回到家，陈志远果然没有回来。雨晴将打印好的离婚协议放在餐桌上，用他的咖啡杯压住。然后她开始收拾行李，只带走了必需品和一些有纪念意义的小物件。明天，她会去苏梅家住一段时间。
手机响了，是陈志远。"今晚要通宵准备材料，不用等我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
雨晴深吸一口气，"志远，我放在餐桌上的文件，你回来时看一下。"
"什么文件？"
"离婚协议。"她平静地说，"我已经签好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久到雨晴以为通话被挂断了。然后她听到陈志远深吸一口气的声音。
"我不同意。"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锋利，"我不会签的。"
"为什么？"雨晴惊讶于他的反应，"这段婚姻已经死了，你知道的。"
"我说了，我不同意。"陈志远的声音低沉而坚决，"我们明天谈。"
电话被挂断，雨晴站在原地，手机仍贴在耳边。她预想过各种反应——愤怒、哀求、冷漠，唯独没料到如此坚决的拒绝。为什么？既然不爱了，为什么不肯放手？
第二章
第二天清晨，雨晴被门铃声惊醒。苏梅站在门外，手里提着早餐。
"我带了豆浆和包子，"苏梅打量着雨晴红肿的眼睛，"看来谈话不顺利？"
雨晴摇摇头，把苏梅让进屋。昨晚陈志远回来时已是凌晨三点，她假装睡着，听着他在客厅里踱步的声音，直到天亮。
"他拒绝签字，"雨晴咬着下唇，"他说他不同意离婚。"
"理由呢？"
"没说。"雨晴苦笑，"也许是为了面子？或者财产？但协议上我已经做了最大让步。"
苏梅皱眉，"这不合理。如果他坚持不签字，你可以起诉离婚。"
雨晴点点头，这正是她的计划。她收拾好文件，准备去见律师。然而刚走到小区门口，手机响了，是公司HR。
"林经理，很抱歉突然通知你，"HR的声音充满歉意，"公司决定重组你们部门，你的职位被取消了。按照合同，我们会支付三个月工资作为补偿。"
雨晴愣在原地，手机差点滑落。这份工作她做了五年，一直表现优异，怎么会突然被裁？
挂断电话，雨晴感到一阵眩晕。没有工作意味着没有收入，离婚诉讼需要钱，生活需要钱。她机械地转身回家，计划被打乱的茫然感笼罩着她。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噩梦。每当雨晴准备推进离婚程序，就会遇到各种阻碍——预约的律师突然有事取消会面；法院网站系统维护无法提交申请；甚至她准备复印身份证时，楼下的复印店"恰好"机器故障。
更奇怪的是，陈志远开始反常地准时回家，带她出去吃饭，甚至记得买她喜欢的百合花。但他的眼神闪烁，动作僵硬，仿佛在演一场笨拙的戏。
"你到底想干什么？"一天晚上，雨晴终于忍不住质问，"既然不爱我，为什么不放手？"
陈志远放下手中的报纸，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谁说我不爱你？"
这句话像一把锤子击中雨晴的胸口。七年了，他从未说过"爱"这个字，即使在婚礼上，他的誓词也是"我会好好照顾你"这样务实的承诺。
"那你过去半年的冷漠算什么？"她的声音颤抖，"我生日那天你在哪里？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你记得吗？"
陈志远的表情变得痛苦，他站起身走向窗边，"我有我的原因。"
"什么原因能让你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子？"
"现在不能说。"他的声音低沉，"但请你相信我，不离婚是为了你好。"
雨晴冷笑，"为了我好？你知道什么对我好？让我在一个没有爱的婚姻里枯萎？"
陈志远转身，眼中闪过一丝雨晴读不懂的情绪，"再给我三个月，"他突然说，"如果三个月后你还是决定离婚，我不会再阻拦。"
"为什么是三个月？"
"相信我，就这一次。"他的语气几乎是恳求的。
雨晴摇头，疲惫感突然袭来，"不，我不会再相信空头支票了。明天我会去找新的律师。"
第三章
第二天，雨晴约见了城里最有名的离婚律师。然而刚出地铁站，一辆自行车"意外"地撞上了她，虽然没有大碍，但手提包掉在地上，文件散落一地，预约时间也错过了。
当同样的情况第三次发生时，雨晴开始怀疑这不是巧合。有人——很可能是陈志远——在故意阻挠她离婚。这个认知让她既愤怒又困惑，他到底在隐瞒什么？
决定亲自调查，雨晴开始翻找陈志远的物品。他的书房一向整洁，文件分类明确。她检查了电脑、抽屉、文件夹，却一无所获。直到她无意中碰到书架上一本厚重的法律典籍，一张纸从中滑落。
那是一份医疗报告，上面的名字是陈志远。雨晴的手指开始颤抖，随着阅读，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诊断结果：脑干胶质瘤，恶性，手术风险极高，预后不良。建议：尽快安排治疗。日期是六个月前。
六个月前——正是陈志远开始变得冷漠的时间。
雨晴瘫坐在地上，医疗报告从指间滑落。所有的碎片突然拼凑在一起：他的加班、他的疏远、他拒绝离婚的坚决、他请求的三个月的期限...
他不是不爱她了，而是在用他的方式保护她。
眼泪模糊了视线，雨晴想起这半年来陈志远的每一个细微变化——他偷偷注视她的眼神，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偶尔流露出的不舍...她以为那是冷漠，其实是他在刻意保持距离，为的是不让她承受更多痛苦。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雨晴慌忙擦干眼泪，将报告塞回书中。陈志远走进书房时，她正站在窗边，背对着他。
"今天这么早回来？"她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嗯，案子提前结束了。"他走到她身边，犹豫了一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在想什么？"
雨晴转身，直视他的眼睛。那双她爱了七年的眼睛，现在藏着多少痛苦和秘密？
"我在想，"她轻声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得不分开，我希望知道真相。"
陈志远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他的眼神闪烁，"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爱一个人，就应该分享一切，包括痛苦。"她伸手抚上他的脸，"包括生病的事实。"
陈志远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后退一步，"你...你怎么知道的？"
"这不重要。"雨晴向前一步，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独自承受？"
"我不想你担心，"他的声音嘶哑，"医生说...最多还有半年。我想让你恨我，这样...这样我走后你会更容易走出来。"
雨晴的眼泪终于决堤，"你这个傻瓜，"她哽咽着，"你以为推开我就是爱我吗？"
陈志远眼中的防线崩塌了，他紧紧抱住雨晴，七年来第一次在她面前痛哭，"对不起...我只是想保护你..."
在这个拥抱中，雨晴感受到了久违的温度和真实。她突然明白，无论结局如何，她都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他。离婚协议可以等待，而有些陪伴，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们一起面对，"她在丈夫耳边轻声承诺，"无论还剩多少时间。"
窗外，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城市的喧嚣依旧，但在这个小小的书房里，两颗疏远已久的心重新找到了彼此。雨晴知道，前方的路依然艰难，但至少，他们不再孤单。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