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意第一次背完《国富论》时,才七岁。
红木书桌前,她穿着熨帖的白色公主裙,裙摆沾着墨渍也不敢动。祖父坐在对面,手指敲着桌面:“再把第三章节的资本流通模型讲一遍。”她捏着衣角,把那些拗口的术语说得字正腔圆,直到祖父点头,才敢偷偷揉一揉发酸的后颈。
那时她还不知道,“夏家继承人”这五个字,早成了缝在她后背的枷锁。
十三岁跳级进国际高中,她是唯一一个能在辩论会上用三种语言反驳对手的女孩,也是深夜躲在被子里,偷偷看童话故事的人。有次保姆撞见她给流浪猫喂牛奶,告诉了祖母,第二天那只橘猫就被管家送走了。祖母摸着她的头说:“知意,心太软成不了大事。”
十八岁去牛津读金融,她拿遍了所有能拿的奖学金,却在毕业舞会上,第一次穿了条带蕾丝的裙子。舞伴是个读艺术史的男孩,笑着问她:“你好像永远都在赶时间?”她低头看了看腕表——那是祖父送的,表盘上没有数字,只有精准的刻度,像她被规划好的人生。
接到联姻电话那天,她正在卢浮宫看莫奈的睡莲。母亲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下个月回国,和萧家的云岫见一面,婚期定在你二十五岁生日前。”
“为什么是他?”她握着手机的手指泛白。
“萧家需要我们的欧洲市场,我们需要他们的亚洲渠道。”母亲的语气像在念一份财报,“知意,这是你的责任。”
她挂了电话,在展厅里站了很久。睡莲的光影在她脸上流动,像小时候偷偷哭时,被月光照亮的泪痕。
回国后,她第一次和祖父红了脸。在家族聚会上,长辈们举杯庆祝这桩“天作之合”,她忽然放下酒杯:“我不嫁。”
满座哗然。祖父把拐杖往地上一戳,红木地板发出闷响:“由得你吗?”
“我学了十八年金融,不是为了用婚姻当筹码。”她的声音发颤,却挺直了背,“萧云岫心里有人,强行捆绑只会两败俱伤。夏家的家业,我可以自己守。”
“放肆!”祖父气得发抖,“你以为那些叔伯为什么服你?没有萧家撑腰,你一个女孩子,镇得住谁?”
那晚她被禁足在老宅,窗外的玉兰花开得正盛,像她小时候偷偷藏起来的、没敢送人的画。
后来她还是去见了萧云岫。在咖啡馆里,她看着他眼底藏不住的烦躁,忽然笑了笑:“订婚宴的流程,我来盯。你要是忙,不用特意陪我试礼服。”
他愣了愣:“夏知意,你……”
“我知道叶雨棠小姐。”她搅了搅咖啡,奶泡在杯沿画出浅淡的圈,“我看过你们在巴黎的照片,她站在香榭丽舍大街上,你看着她的样子,比看任何一份合同都认真。”
她抬眼,眼底有层薄薄的光:“联姻的事,躲不掉。但你不用对我愧疚,也不用勉强自己扮演深情。该走的场面我来应付,你……能多陪她一天,就多陪一天吧。”
离开咖啡馆时,晚风掀起她的裙摆。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画——那是她在牛津画的,一个女孩牵着男孩的手,在夕阳里慢慢走,没有腕表,没有日程表,只有漫漫长路。
其实她也偷偷羡慕过那样的人生。只是她从出生那天起,就被教会了“责任”二字,比“喜欢”要重得多。
她知道她的人生没有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权利,她是夏家钦定的继承人,是夏家商业帝国创始人的孙女,是牛津大学最年轻的罗德奖学金获得者,是萧云岫的未婚妻,却永远不是拥有自己幸福的女孩.
在这个圈子里,婚后养着金丝雀的少爷数不胜数,而太太这个名号,将束缚她一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