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的风雪,比京城凛冽百倍。狂风卷着鹅毛大雪,抽打在脸上如同冰刀割肉。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白,能见度极低。残破的朔方城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城墙上遍布战火的痕迹,斑驳的城楼下,堆积着尚未清理干净的、被冻僵的狄人尸体和守城将士的残骸,景象惨烈如同地狱。
萧景珩一行人,在经历了数次惊心动魄的伏击与反截杀后,终于冲破重重阻碍,抵达了朔方城下。林清晏的毒粉和萧景珩、缇骑们悍不畏死的搏杀,让他们险之又险地摆脱了追杀者,但人人带伤,疲惫不堪。
“开门!靖王世子萧景珩!奉旨携神医驰援!”萧景珩用尽力气朝着城头嘶喊,声音在狂风中显得微弱。
城头守军早已是惊弓之鸟,听闻是靖王世子和援军,又见有大理寺缇骑的令牌,才慌忙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城门洞开,一股夹杂着血腥、硝烟和绝望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城内景象更是触目惊心。房屋倒塌,街道狼藉,随处可见蜷缩在角落、冻饿交加的伤兵和百姓。压抑的哭泣和痛苦的呻吟在风雪中飘荡。军心士气,已然低落到极点。
萧景珩无暇他顾,在副将李胜的带领下,直奔城楼上的临时伤兵营——那里,也是楚昭所在。
伤兵营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浓重的血腥味和伤口腐烂的气味混合着劣质金疮药的味道,中人欲呕。呻吟声此起彼伏。最里面用布帘隔开的一小块地方,便是楚昭的所在。
萧景珩猛地掀开布帘。只见楚昭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沾染污血的棉被。她双目紧闭,原本冷艳刚毅的脸庞此刻灰败如金纸,嘴唇干裂发紫,呼吸微弱而急促。裸露的左肩上,包扎的布条被黑紫色的毒血浸透,散发出不祥的腥臭。她的额头滚烫,身体却在不自觉地颤抖,显然在承受着寒热交攻的巨大痛苦。
“将军……将军一直高热不退,时醒时昏,醒时也神志不清……喂的药都吐了……”李胜声音哽咽,虎目含泪。
林清晏快步上前,无视周遭恶劣的环境,立刻俯身查看。她先探楚昭的脉搏,秀眉瞬间紧锁。又轻轻揭开肩头染血的布条,看到那肿胀发黑、边缘溃烂的伤口时,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她取出一枚细长的银针,小心翼翼地刺入伤口附近的皮肤,拔出时,针尖已变得漆黑!
“毒已深入骨髓,寒热交攻,侵蚀心脉!”林清晏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冷肃,“不能再耽搁了!立刻准备热水、烈酒、最亮的灯火!清空周围,任何人不得打扰!萧世子留下助我!”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李胜等人立刻行动起来。
很快,条件简陋的准备就绪。林清晏净手,从随身携带的、古朴的檀木药箱中取出一个扁平的玉盒。打开盒盖,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数十根长短不一、细如牛毛、却闪烁着奇特温润金芒的金针——正是“离火金针”!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专注,仿佛整个天地间只剩下她和眼前的病人。她看向萧景珩,声音清冷而平稳:“扶稳她,无论发生何事,绝不能让她移动分毫。”
萧景珩重重点头,上前一步,半跪在床边,用未受伤的右臂和身体,稳稳地扶住楚昭滚烫颤抖的上半身。肌肤相触的瞬间,楚昭身上那惊人的高热和痛苦的颤抖,如同电流般传到萧景珩身上,让她心头剧震,更加用力地稳住她。
林清晏凝神静气,指尖捻起一根最长的金针。针尖在灯火下跳跃着一点金芒。她目光如电,精准无比地刺入楚昭心口一处大穴!
“嗯……”昏迷中的楚昭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身体猛地一颤!萧景珩死死抱住她,能感受到她肌肉瞬间的绷紧和那深入骨髓的痛苦!
林清晏动作不停,神情专注得近乎神圣。第二针、第三针……金针带着奇异的韵律,一根根刺入楚昭心脉周围的要穴。每一针落下,楚昭的身体都会剧烈地抽搐一下,脸色变得更加灰败,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滚落,呼吸也变得更加微弱急促!
萧景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楚昭在生死边缘痛苦挣扎,扶住她的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只能强忍着,信任林清晏。
当第九根金针刺入最后一个穴位时,异变陡生!
楚昭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濒死的鱼!一口漆黑如墨、散发着刺鼻腥臭的毒血,从她口中狂喷而出!紧接着,她全身剧烈地痉挛起来,皮肤下的血管如同黑色的蚯蚓般凸起游走,体温忽而滚烫如火炭,忽而冰冷如寒冰!
“按住她!”林清晏低喝一声,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迅速取出数根短针,快如闪电般刺入楚昭四肢关节处。
萧景珩用尽全力,死死压住楚昭挣扎的身体。她能感觉到楚昭体内两股狂暴的力量在疯狂冲撞!那冰冷的寒意似乎要将她的血液都冻结,而那灼热的气息又仿佛要将她的内脏焚烧殆尽!楚昭痛苦的呻吟如同濒死野兽的呜咽,撕扯着萧景珩的神经。
就在这惊心动魄的关头,林清晏眼神一凝,并指如剑,带着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道,猛地按在楚昭的背心!
“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