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那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深处撕裂而出的痛呼,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狠狠撞在萧景珩的心上。她死死抱住楚昭剧烈痉挛的身体,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具躯体在寒毒与火毒疯狂对冲下濒临崩溃的痛苦。楚昭的指甲无意识地深深抠进萧景珩扶住她肩膀的手臂,留下血痕,她却浑然不觉,全部的意志都用在压制楚昭那失控的力量上。
林清晏并指点在楚昭背心,指尖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韵律,柔和而坚韧的力量源源不断地透入。她清丽的面容在灯火下显得异常凝重,额角细密的汗珠滚落,眼神专注得如同在悬崖边行走,容不得半分差池。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痛苦挣扎中仿佛凝固。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百年,楚昭弓起的身体猛地一松,如同绷断的弓弦,重重瘫软下去!那凸起游走的可怖黑气如同潮水般退去,皮肤下暴突的血管也缓缓平复。她口中不再喷涌黑血,只剩下微弱的、带着血腥气的喘息。那忽冷忽热的恐怖体温,也终于稳定在一种依旧偏高、却不再冰火两重天的热度上。
“成了!”林清晏长长吁出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沉稳。她迅速将楚昭身上的金针一一小心捻出,动作精准而轻柔。每拔出一根针,楚昭紧锁的眉头似乎就舒展一分,急促的呼吸也平缓一丝。
萧景珩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虚脱感瞬间袭来,扶着楚昭的手臂微微颤抖,几乎要支撑不住。她低头看向怀中的人。楚昭依旧昏迷,但脸上那种死寂的灰败已褪去不少,唇上的青紫色也淡了些许,虽然依旧苍白,却透出了一丝微弱的生机。她滚烫的额头抵在萧景珩的颈窝,灼热的呼吸拂过萧景珩敏感的肌肤,带来一阵异样的麻痒和……难以言喻的心悸。
“寒毒暂时被压制导引,汇聚于左肩伤处。热毒亦被驱散大半。”林清晏一边用烈酒净手,一边快速说道,声音恢复了清冷,“但此法凶险,耗损其本元过甚。她此刻如同风中残烛,极其脆弱。需立刻清理伤口,敷上特制的拔毒生肌散,再以‘续命还魂丹’吊住元气,辅以参汤缓缓温补。能否醒来,何时醒来,全看她自身意志与……造化。”她取出一个青瓷小瓶,倒出一颗龙眼大小、色泽温润的褐色药丸,“喂她服下此丹,用温水化开,一点点喂入。”
萧景珩小心翼翼地接过药丸,李胜已端来温水。她将楚昭的上半身轻轻扶靠在自己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的臂弯。昏迷中的楚昭似乎感受到一点支撑,无意识地往她怀里缩了缩,冰冷的铠甲硌着萧景珩的胸口,却又传递着一种奇异的依赖感。
萧景珩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定了定神,用银匙小心地将化开的药汁,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喂入楚昭干裂的唇间。药汁苦涩,楚昭在昏迷中本能地抗拒,眉头紧蹙。萧景珩耐心地安抚着,手指轻轻擦拭她唇角溢出的药渍,动作是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
林清晏则在一旁迅速清理楚昭左肩的伤口。黑紫色的毒血已被金针逼出大半,伤口虽然依旧狰狞,但腐肉下的新肉已透出微弱的粉意。她手法利落地剜去残余的腐坏组织,敷上气味辛辣刺鼻的黑色药膏,再用洁净的白布仔细包扎好。整个过程,楚昭只是偶尔因剧痛而微微抽搐,并未醒来。
做完这一切,林清晏才看向萧景珩,目光落在她同样被简单包扎过的肩头和疲惫苍白的脸上。“世子也需休息。伤口需重新处理,否则易生变症。”她的语气带着医者不容置疑的权威。
萧景珩摇摇头,目光依旧锁在楚昭脸上,声音沙哑却坚定:“我守着她。”
林清晏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动摇的坚持,没有再劝。她只是默默取出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走到萧景珩身边,动作娴熟而轻柔地解开她肩头被血污浸透的旧布,重新清洗、上药、包扎。清苦的药草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两人之间。萧景珩能感受到林清晏指尖的冰凉和包扎时的专注,那份纯粹的医者仁心,让她在疲惫焦灼中感到一丝慰藉。
“先生大恩,景珩铭记。”萧景珩低声道。
林清晏包扎的动作未停,清冷的声音如同山涧流水:“医者本分。楚将军……值得一救。”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萧景珩紧抱着楚昭的手臂,清澈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微澜,快得如同错觉。
伤兵营内,痛苦的呻吟依旧此起彼伏,寒风卷着雪沫从破损的窗户缝隙钻入。但在这一方被布帘隔开的、充斥着药味与血腥的小小空间里,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安静。萧景珩半抱着昏迷的楚昭,林清晏静坐一旁调息。摇曳的灯火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长、交叠,仿佛一幅无声的、带着硝烟与生命重量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