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番外：杏花雨，画中人

萧彻第一次见到苏清沅，是在京城书院的后巷。

那年他刚入书院，正是少年锐气最盛的时候，因看不惯权贵子弟欺凌同窗，动了手，被先生罚在后巷抄写《论语》。春日的雨下得缠绵，青石板路湿滑，他蹲在墙根下，墨汁被风吹得溅了满袖，心里正憋着气，忽听头顶传来“哗啦”一声。

抬头时，一幅画稿正落在他脚边，被雨水洇开了边角。画的是江南春色，杏花如雨，水面漂着几片花瓣，角落里落着个小小的“沅”字。

“对不住！”墙头上探出个脑袋，梳着双丫髻，额前碎发被雨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是吏部苏侍郎家的小女儿，听说极爱画画，却总躲着人。

萧彻捡起画稿，见那杏花勾得极妙，墨色浓淡相宜，竟像是能闻见香似的。他起身时，那姑娘已顺着梯子爬了下来，红着脸要抢画稿，却脚下一滑，险些摔在泥里。

他伸手扶了一把，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衣袖，像碰了片刚被雨打湿的花瓣。

“你的画，很好。”他把画稿递过去，见她手指上沾着墨渍，指甲缝里都是青黛色，想来是刚画完便不小心碰掉了。

苏清沅接过画稿，小声道了谢，抱着画夹就往巷口跑，裙角扫过积水，溅起一串水花。萧彻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京城的雨，竟也有了几分江南的软。

后来他总在书院的墙根下撞见她。有时是趴在墙头看云，手里转着支画笔；有时是蹲在杏花树下，对着落花涂涂抹抹。他便装作看书，实则在看她——看她画累了，会偷偷从袖中摸出块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啃，像只偷食的松鼠。

有次她正画一只停在枝桠上的麻雀，他忍不住出声：“翅膀该再画圆些，才像要飞的样子。”

她吓了一跳，笔差点掉在地上，回头见是他，脸颊更红了，却还是小声问：“真的吗？”

“嗯。”他走过去，捡起她掉落的炭笔，在废纸上画了只展翅的雀，“你看，这样才有劲。”

她盯着画看了半晌，忽然抬头：“我叫苏清沅，你呢？”

“萧彻。”

那天的杏花落了满身，她的画稿上多了只振翅的雀，他的书里夹了片粉白的花瓣。

再后来，苏侍郎遭奸相陷害，苏家被贬往江南。离京那日，萧彻在城门口等了很久，却只看见一辆简陋的马车，帘子被风吹起时，他瞥见角落里露出半幅画，正是那日他教她画的雀。

他攥紧了袖中那支准备送她的雁形玉簪，看着马车消失在烟雨里，忽然觉得，这京城的春天，一下子就冷了。

许多年后，在江南的画室里，苏清沅翻出那幅被雨水洇过的《杏花图》，忽然笑问：“当年在墙根下偷看我画画，是不是早就存了坏心思？”

萧彻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温温的：“是存了心思，想把画里的人，变成身边的人。”

窗外的杏花又开了，雨丝斜斜地织着，像极了那年初见。画案上的雁形玉簪，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仿佛还带着当年城门口的风，和少年人藏在心底，未曾说出口的那句——

“等我，我一定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