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我一进教室就感觉到了异样。
几个女生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到我立刻散开，嘴角挂着古怪的笑容。周毅本来在和我讨论文学社的事，突然被同桌拽走，留下半句没说完的话。就连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后桌李婷，也只用 monosyllable 回答我的问题。
我坐回座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抽屉里的蓝色笔记本。身后张扬的座位还空着——他今天有篮球训练，通常会晚点到。
"听说有人暗恋张扬两年了？"一个尖锐的声音从教室后方传来。
我的背脊瞬间僵直。林妙妙和几个女生围在一起，声音故意放得很大。
"真的假的？谁啊？"一个女生配合地问道。
"还能有谁，"林妙妙轻笑一声，"就是那个整天装清高，实际上偷偷收集人家用过的糖纸的——"
教室门突然被推开，张扬满头大汗地冲进来，篮球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又迅速转向我。
"怎么了？"张扬擦着汗问，"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没有，"林妙妙快步走到他身边，"就是在聊某些人一厢情愿的暗恋。"她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
张扬皱眉："什么暗恋？"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手指死死掐住掌心。如果现在地上有个洞，我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白晗喜欢你啊，全班都知道了。"林妙妙用一种夸张的同情语气说，"她收集你给的所有东西，还在笔记本里写满了关于你的......"
"够了！"张扬猛地拍桌，声音大得让全班安静下来，"别胡说八道。"
林妙妙被吓了一跳，随即委屈地撇嘴："又不是我编的，她自己写的日记被王梦看到了......"
我的胃部一阵绞痛。王梦是宿舍长，上周确实来我们寝室检查过内务。那天我急着去文学社，可能没把笔记本藏好......
张扬转头看我，眼神复杂。我迅速低头，假装整理书本，但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笔。
上课铃响了，所有人都回到座位。整节语文课，我都能感觉到身后张扬的目光烙在我的背上，而林妙妙则时不时回头，冲我露出胜利的微笑。
下课铃一响，我抓起书包就要往外冲，却被张扬一把拉住手腕："小白，我们需要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挣脱他的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那些话不是真的，对吧？"他的声音带着奇怪的紧绷感。
我抬头看他，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是在期待我说"是"，还是"不是"？是希望我承认，还是否认？
"我......"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我逃也似地离开了教室，躲进图书馆最角落的位置。摊开书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窗外阳光明媚，学生们在操场上嬉笑打闹，而我却像被隔绝在玻璃罩子里，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下午的课我借口头疼请了假。回家后，我从床垫下抽出那本蓝色笔记本，一页页翻看。这里记录着两年来的点点滴滴：他给我第一颗糖时的表情，军训时他扶住我的温度，初雪那天他欲言又止的眼神......每一页都浸透着我无法言说的心意。
手机震动起来，是张扬的消息：「能谈谈吗？」
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回复：「没什么好谈的。别担心，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他立刻回复：「你不是麻烦。那些流言......」
「我想一个人呆几天。」我打断他，然后关掉了手机。
接下来的一周，我像幽灵一样穿梭在学校里。上课提前到，放学立刻走，避开所有可能遇到张扬的地方。文学社的活动请了假，就连午餐都拜托李婷帮我带回教室吃。
周三中午，我在空无一人的教室啃着面包，门突然被推开。张扬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个饭盒。
"抓到你了。"他走进来，把饭盒放在我桌上，"你躲了我五天。"
我低头盯着饭盒："我不饿。"
"撒谎。"他打开盖子，是我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和清炒西兰花，"食堂今天有你喜欢的菜。"
香气飘进鼻腔，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张扬笑了，把筷子塞进我手里："吃吧，我不问问题。"
我们沉默地吃着午饭。张扬时不时偷看我，但真的如他所说，没有问任何让我尴尬的问题。吃到一半，他突然说："下周有班级辩论赛，老班让我们俩代表班级参加。"
我呛了一下："什么？"
"题目是'高中生应该广泛社交还是专注学习'，我们抽到了正方，主张广泛社交。"他递给我一张纸巾，"下周三下午，要准备一下。"
"我能不去吗？"
"老班点名要我们上。"张扬无奈地耸肩，"说我们俩一个文笔好一个口才好，绝配。"
"绝配"两个字让我耳根发热。我低头扒饭，含糊地应了一声。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要准备辩论赛，我不得不和张扬接触。我们约在图书馆查资料，在空教室模拟辩论，表面上恢复了正常交流，但那些流言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我们之间。
辩论赛当天，礼堂坐满了高二年级的学生。我穿着熨得笔挺的校服，手心里全是汗。张扬站在我旁边，时不时投来鼓励的目光。
"别紧张，"他小声说，"就当下面全是南瓜。"
我忍不住笑了："你才是南瓜。"
主持人宣布开始，对方一辩是理科班的学霸郑宇。他推了推眼镜，列举了一堆数据证明高中生应该专注学习。轮到我反驳时，声音起初有些发抖，但越说越流畅。
"社交不等于浪费时间，"我看着台下观众说道，"在与他人交往的过程中，我们学会理解、包容和合作，这些能力比任何课本知识都更宝贵......"
掌声响起，我松了口气，退回座位。张扬悄悄碰了碰我的手肘："太棒了。"
轮到张扬发言时，他自信满满地走上台，不用看稿子也能侃侃而谈："广泛社交不是滥交朋友，而是通过接触不同的人，拓宽视野和思维......"
他讲得生动有趣，台下不时爆发笑声和掌声。我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温暖。这就是我喜欢的张扬——阳光、自信、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自由辩论环节，对方二辩突然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正方辩手张扬同学，听说你最近被同班女生疯狂追求，这种'社交'给你带来了困扰吗？"
礼堂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和张扬身上。我的脸烧得发烫，手指紧紧攥住演讲稿，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
张扬的表情冷了下来："这与辩论主题无关。"
"怎么无关？"对方不依不饶，"如果广泛社交意味着要面对这种不必要的困扰，岂不是证明了我们的观点？"
我猛地站起来，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响亮："反对对方辩手进行人身攻击！"我的手在发抖，但声音异常清晰，"辩论应该基于事实和逻辑，而不是道听途说的流言。"
台下响起一阵掌声。对方辩手还想说什么，被主持人制止了。比赛继续进行，但我的注意力已经无法集中。那些被压抑的委屈和愤怒在胸腔里翻腾，随时可能决堤。
最终我们班赢得了比赛。同学们围上来祝贺，我却只想快点离开。刚走到礼堂门口，张扬追了上来："小白！等等！"
我加快脚步，但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为什么又跑？"
"放手。"我低声说，不敢抬头看他。
"不。"他的声音罕见地强硬，"我们需要谈谈，就现在。"
他拉着我来到教学楼后的樱花树下。初春时节，树枝上已经冒出嫩绿的新芽。我靠在树干上，盯着自己的鞋尖，等待他开口。
"那个问题很过分，"张扬说，"我已经跟郑宇说了，让他向你道歉。"
"不需要。"我轻声说，"反正全班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我喜欢你。"这句话终于说出口，却带着苦涩的味道，"知道我是个可笑的......"
"不。"张扬打断我，双手扶住我的肩膀，"你一点都不可笑。"
我抬头看他，眼眶发热："那是什么？可怜？"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可笑，"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拇指轻轻擦过我的脸颊，"相反我......"
"白晗！张扬！"林妙妙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老班找你们！"
张扬的手垂了下来，那句未说完的话悬在空中。我趁机挣脱他的触碰，抹了抹眼睛："走吧，老师等着呢。"
回教室的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班主任表扬了我们辩论赛的表现，还说要奖励全班一节自习课看电影。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只有我和张扬沉默地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中间仿佛隔着一整个银河。
放学后，我收拾书包准备离开，张扬拦住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不必说了。"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明白的。以后我们还是......普通同学。"
"小白......"
"求你了，"我的声音开始发抖，"给我留点尊严。"
张扬的眼里闪过一丝痛楚，最终点了点头。我转身离开，眼泪终于决堤而下。走出校门时，初春的风还带着凉意，吹在湿漉漉的脸上格外刺痛。
回到家，我锁上卧室门，从抽屉深处拿出那个铁盒。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各种颜色的糖纸、纸条和包装纸——两年来张扬给我的每一件小东西。我拿起那颗草莓味的糖，是篝火晚会那晚他给我的，一直没舍得吃，现在已经过期了。
就像我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妙妙发来的消息：「明天张扬要陪我去买毕业舞会的裙子，你要一起吗？」
我没有回复，直接关掉了手机。窗外，暮色四合，最后一缕阳光也被黑暗吞噬。我翻开那本蓝色笔记本，在最后一页写道：
「3月21日，阴。
我把所有糖都尝了一遍，全是苦的。」
合上笔记本，我把它和铁盒一起放进了衣柜最顶层的收纳箱。也许有一天，这些曾经甜蜜的回忆会变成无关痛痒的青春往事。但此刻，它们就像无数细小的玻璃碴，扎在心上，疼得清晰而具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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