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开学第一天，我早早到校查看分班名单。手指顺着名单往下滑，在"高二(3)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紧接着是——张扬。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继续往下看，林妙妙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看来我们又要同班三年了。"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转头，张扬站在我身后，嘴角挂着那个熟悉的酒窝笑容。一个暑假不见，他好像又长高了，皮肤晒黑了些，额前的碎发随意地搭在眉骨上。
"暑假过得怎么样？"我问，假装没注意到他T恤下隐约的肌肉线条。
"无聊死了。"他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回了趟老家，天天被奶奶投喂，胖了五斤。"他拍拍平坦的腹部，"看不出来吧？"
我忍不住笑了："确实看不出来。"
"你呢？写新作品了吗？"
"写了几篇散文，投给了《青年文学》。"
"哇！"张扬眼睛一亮，"发表了一定要第一个给我看！"
我们边说边往新教室走，在门口遇到了林妙妙。她染了头发，棕黑变成了浅栗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张扬！"她小跑过来，一把抱住张扬的手臂，"想死你了！暑假怎么都不回我信息？"
张扬不着痕迹地抽出手臂："手机掉水里了，所有联系人都不见了。"
这个借口烂得让我差点呛到。林妙妙显然也不信，但她只是撇撇嘴，转而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生日礼物，补给你的。"
我这才想起上周是张扬的生日。暑假里我们偶尔通过QQ聊天，但他从没提起过生日的事。
"谢了。"张扬接过盒子，看都没看就塞进口袋，"对了，今天也是小白的生日。"
林妙妙的笑容僵了一瞬："啊，忘了...生日快乐啊白晗。"
"没关系。"我轻声说。其实去年她也没记得，只是当时我们还不算熟。
新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宣布要重新排座位。我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和张扬同桌一年，已经习惯了他转笔的声音和偶尔丢过来的小纸条。
"白晗，坐这里。"老师指着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我刚落座，就听见老师喊，"张扬，你坐白晗后面。"
我回头，张扬冲我眨眨眼，用口型说"运气不错"。林妙妙被安排在了教室另一侧，隔着两排座位频频回头看我们。
下课铃响，林妙妙立刻冲到张扬桌前："放学后陪我去买参考书吧？我请你喝奶茶。"
张扬转着笔："今天不行，小白生日，我们几个初中同学约好——"
"什么同学？"林妙妙打断他，"白晗不是一直独来独往吗？"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课本边缘收紧。张扬的笔"啪"地掉在桌上："林妙妙，"他的声音罕见地冷了下来，"道歉。"
林妙妙似乎意识到说错话，连忙转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你挺安静的。生日快乐啊，晚上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我勉强笑笑，"确实和初中同学约好了。"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我根本没打算过生日，父母出差前只留了张生日贺卡和五百块钱在餐桌上。
放学后，我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等所有人都离开。张扬被物理老师叫去办公室，林妙妙在走廊上等他，时不时从窗户往里看。我趁她不注意，从后门溜走了。
回到家，我给自己煮了碗长寿面，加了个荷包蛋。正当我对着热气腾腾的面条发呆时，手机响了。是张扬。
"在哪呢？"他的声音带着喘息，像是在跑步，"我到约定地点了，没看见你和你的'初中同学'啊。"
我的手指绞紧了电话线："我...他们临时有事取消了。"
"哦～"他拖长音调，"那正好，我也被放鸽子了。抬头看窗外。"
我走到窗前，猛地拉开窗帘——张扬站在楼下，手里拿着个小蛋糕，烛光在暮色中微微闪烁。我的眼眶突然发热。
"开门，寿星。"他的笑声通过电话传来，"蜡烛要烧完了。"
我飞奔下楼，连拖鞋都穿反了。张扬站在门口，鼻尖冻得通红，蛋糕上的蜡烛已经烧了一半。
"许愿吧。"他说。
我闭上眼睛，许了个和初雪那天一样的愿望，然后吹灭蜡烛。
"怎么找到我家的？"我小声问。
"上学期送你回家那么多次，早就记住了。"张扬跟着我进门，好奇地打量着客厅，"你爸妈呢？"
"出差了。"我拿出两个盘子，"吃蛋糕吧。"
张扬却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扁平的盒子："先拆礼物。"
盒子里是一枚手工书签。檀香木质地，边缘雕刻着精细的藤蔓花纹，下端坠着深蓝色的流苏。最让我震惊的是，书签正面用激光刻着一行小字："给总是躲在书后面的小白"。
"你...自己做的？"
"暑假在爷爷的木工坊学的。"张扬挠挠头，"刻坏了十几个才成功。喜欢吗？"
我的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喉咙发紧："很喜欢。可是...你不是和林妙妙去买参考书了吗？"
张扬皱眉："谁说的？我被物理老师留了半小时，出来她就不见了。"他掏出手机，"看，她还给我发了条短信，说突然有事改天再约。"
我看着他手机屏幕上的消息，心里有什么东西悄悄松动了。我们分食了那个小小的奶油蛋糕，张扬坚持要把最大的一块草莓给我。
"对了，"吃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你看到我发的照片了吗？"
"什么照片？"
"暑假里发的啊，我奶奶家后山的日出。"他掏出手机翻找，"奇怪，我明明..."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我凑过去看，屏幕上是一张我的侧脸照——我在文学社朗诵会上读自己的作品，阳光透过窗户在睫毛下投下细小的阴影。
张扬迅速滑到下一张，又是一张我——在图书馆低头看书；再下一张，我在操场边看他打篮球；再下一张...
"你..."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张扬的耳朵红得几乎透明："我...就是觉得...构图不错..."
我们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只有心跳声大得吓人。最终张扬清了清嗓子："那个...日出照片可能没发出去。我找找..."
他慌乱地翻着相册，我则盯着那枚书签，努力平复呼吸。他偷拍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这些问题在我脑子里炸开，但我一个也问不出口。
"找到了！"张扬如释重负地举起手机，是一张绚丽的日出照片，"漂亮吧？"
"嗯，很美。"我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们默契地假装刚才的尴尬没发生过。张扬讲他暑假的趣事，我分享投稿的经历。直到晚上九点，他才起身告辞。
"谢谢你的礼物。"我送他到门口。
"书签要用啊，"他笑着说，"别像上次那盒糖一样，藏到过期都舍不得吃。"
我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小白，"他无奈地摇头，"你每次打开抽屉都要往床底下看，太明显了。"
我的脸烧了起来。张扬突然伸手，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颊："生日快乐。明年不许一个人吃长寿面了。"
他转身离开，背影融进夜色中。我靠在门上，手里攥着那枚书签，心跳快得不像话。
回到房间，我从床垫下掏出那本蓝色笔记本，最新一页写着：
「9月12日，晴。
他送我一枚书签，上面刻着我的秘密。他手机里有52张我的照片，而我收集了他给的每一颗糖。这算不算某种默契？」
合上笔记本，我把它和书签一起放进抽屉。想了想，又拿出来，把书签夹在正在读的诗集里——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第二天早上，我在校门口遇到了林妙妙。她看上去心情很好，手腕上戴着一条崭新的银色手链。
"早啊，"她晃了晃手腕，"好看吗？张扬送的。"
我盯着那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手链，胃部突然下沉："很漂亮。"
"昨天我们去了新开的那家精品店，"她继续说，"他挑了好久呢。"
上课铃响了，我逃也似地冲进教室。张扬已经在座位上，看到我立刻露出笑容："早，小白。书签用了吗？"
我点点头，不敢问他手链的事。整个上午，我都能看到林妙妙时不时抚摸那条手链，向周围女生炫耀。
午休时，我去图书馆还书，远远看到张扬在文学区翻找什么。我本想打招呼，却听到林妙妙的声音：
"你在这儿啊，我找了你半天。"她走到张扬身边，"昨天的手链，谢谢啦。"
张扬头也不抬："什么手链？"
"别装了，"林妙妙笑着说，"上面还刻着我名字缩写呢。"
张扬终于抬起头："林妙妙，我没送你手链。"
"那这是谁送的？"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确定。
"我怎么知道。"张扬合上书，"不过既然有人送你礼物，就别往我头上安了。"
林妙妙的表情变得难看："那你昨天放学后去哪了？"
"这跟你没关系吧？"张扬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悄悄退后几步，转身离开。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不知是因为偷听到的对话，还是因为张扬否认时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
下午第一节课前，张扬塞给我一张纸条：「放学后天台见，有东西给你看。」
整个下午，那张纸条像块炭火一样在我口袋里发烫。放学铃一响，我就借口值日溜上了天台。初秋的风带着凉意，夕阳把整个校园染成金色。
张扬推开通往天台的门，手里拿着本旧相册："找到了！我奶奶家的日出照片，印出来了。"
我们一起翻看相册，大多是张扬小时候的照片。有他学骑自行车摔得满身泥，有他举着奖状站在领奖台上，还有一张——他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小白猫。
"这是..."我指着照片。
"啊，小学时捡的流浪猫，"他笑着说，"特别黏人，总爱钻我被窝。后来搬家送人了，我还哭了好久。"
我忍不住微笑，想象小张扬抱着猫掉眼泪的样子。
翻到最后一页，是张扬初中毕业照。他站在最后一排，笑得阳光灿烂。我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个年轻些的张扬，突然注意到照片角落有个熟悉的身影。
"这是...林妙妙？"
张扬凑近看："还真是，我都忘了我们初中同校。"他合上相册，"不过那时候不认识她。"
夕阳渐渐西沉，天台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张扬靠在栏杆上，突然说："小白，你有没有觉得...三个人一起玩有时候很累？"
我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就是..."他斟酌着词句，"有时候我想单独跟你说点什么，林妙妙总会突然出现。"
风扬起我的发丝，我假装整理头发避开他的目光："她只是比较热情。"
"太热情了。"张扬叹了口气，"像今天，非说我送她手链...我连她生日是几号都不知道。"
我鼓起勇气问："那你知道我生日吗？"
"9月12日。"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处女座，完美主义者，喜欢蓝色和薄荷味，讨厌芹菜和吵闹的环境。"
我震惊地看着他。张扬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耳朵慢慢变红。
"我...就是记性比较好。"他结结巴巴地解释。
我们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日落。临走时，张扬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什么："差点忘了，给你。"
是一颗薄荷糖，包装纸上印着外文。
"德国买的，听说你喜欢薄荷味。"他挠挠头，"其实...我手机里那些照片..."
"我知道，"我轻声打断他，"构图很好。"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对，构图特别好。"
我们相视而笑，某种无需言明的默契在空气中流转。下楼时，我们的手偶尔碰到一起，谁都没有躲开。
回到家，我把那颗薄荷糖放进铁盒，和其他的糖果、纸条、包装纸放在一起。然后翻开诗集，将那枚精致的书签夹在《面朝大海》那一页。
窗外，初秋的月亮又圆又亮。我想起张扬说"三个人一起玩有时候很累"时的表情，和他准确说出我喜好的样子。也许，只是也许，我的那个生日愿望，真的有实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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