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运动会那天，气温骤降。我裹紧校服外套，站在1500米长跑的终点线附近，手里攥着一瓶矿泉水和一条干净毛巾。张扬的号码布别在胸前——"703"，白底红字，在寒风中轻轻颤动。

"各就位——"裁判举起发令枪。

跑道上的张扬做了个深呼吸，转头看向观众席。我知道他在找谁——林妙妙昨天就宣布要组织全班女生给他当啦啦队。果然，看台那边爆发出一阵尖叫：

"张扬！加油！"

"7班必胜！"

我往阴影处挪了挪，不想被注意到。枪声响起，张扬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第一圈他保持在第三名，步伐稳健；第二圈加速到第二，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最后一圈弯道，他突然发力超过第一名，领跑冲向终点。

我的心跳随着他的脚步加速，指甲不自觉地陷进掌心。最后一百米，张扬的优势越来越明显。看台上的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林妙妙甚至带着几个女生冲到了跑道边缘。

"张扬！赢了我就给你胜利之吻！"她高声喊道，声音穿透整个操场。

张扬明显踉跄了一下，差点失去平衡。他扭头看了林妙妙一眼，表情介于震惊和尴尬之间。最终他以半个身位的优势冲过终点线，班级同学一拥而上。我站在原地，手中的水和毛巾突然变得无比沉重。

"冠军采访！"体育委员拿着扫把假装话筒，"请问张扬同学，对林妙妙同学的'奖励'有何感想？"

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张扬喘着气，双手撑在膝盖上："别、别闹...累死了..."

"怎么，嫌弃我啊？"林妙妙嘟着嘴，作势要亲上去。

张扬灵活地弯腰躲开，抓起地上的矿泉水往头上浇："热死了，让我喘口气！"他的目光越过人群，与我短暂相接，又迅速移开。

我放下毛巾，悄悄退出欢呼的人群。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每走一步都牵扯出细密的疼痛。明明知道张扬和林妙妙没什么，可亲眼看到这种场面还是让我呼吸困难。

操场边的梧桐树下，我靠着树干慢慢蹲下。十二月的风刮在脸上生疼，我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眶发热。太丢人了，白晗。我在心里骂自己，明明只是普通同学，你有什么资格难过？

"小白？"

熟悉的声音让我浑身一僵。抬头时，张扬站在我面前，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头发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手里拿着我放在终点的那条毛巾。

"你怎么走了？"他蹲下来与我平视，"我找了你半天。"

"恭喜夺冠。"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林妙妙她们不是在给你庆祝吗？"

张扬做了个夸张的鬼脸："饶了我吧，她那句话差点让我输掉比赛。"他用毛巾擦了擦汗湿的头发，"还是你靠谱，知道准备毛巾和水。"

"顺手而已。"我移开视线，"你快回去吧，大家等着呢。"

"你不一起？"

我摇摇头："我...有点冷，想先回教室。"

张扬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伸手碰了碰我的脸颊："你脸色很差。"他的手指很凉，却让我脸上的温度骤然升高。

"没事。"我慌忙站起来，却因为蹲太久双腿发麻，整个人向前栽去。

张扬一把扶住我的肩膀："还说没事！"他的眉头皱成一团，"我送你回教室。"

"不用，你还有颁奖仪式..."

"管他呢。"张扬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肩上，"走吧。"

外套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汗味，不合身地罩在我身上。我们沉默地穿过操场，身后传来几声暧昧的口哨声，但我没有回头。

"别在意林妙妙的话，"走到教学楼楼梯口时，张扬突然说，"她就是爱开玩笑。"

"嗯。"

"真的只是玩笑。"他停下脚步，语气异常认真，"我对她没那种想法。"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你不用跟我解释..."

"我想解释。"张扬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因为...我在乎你的看法。"

我们站在空荡荡的楼梯间，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张扬的眼睛在阴影中呈现出深棕色，里面闪烁着我读不懂的情绪。

"颁奖仪式要开始了。"最终我打破沉默，"你快去吧。"

张扬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外套你穿着，放学还我就行。"

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我攥紧了过长的袖口。布料上残留着张扬的气息，像是某种隐秘的拥抱。

放学时，天空飘起了雪。南方的雪总是矜持，细碎的雪花刚触到地面就融化了。我站在走廊上等张扬——他去领奖回来后就被班主任叫走了。

"在等我？"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张扬手里拿着金牌，脸上带着疲惫却满足的笑容。他接过我递还的外套，手指不经意地擦过我的手腕，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下雪了。"我说。

"真的！"张扬眼睛一亮，"今年第一场雪！"他拉着我的袖子跑到操场，"听说在初雪里许愿特别灵验。"

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我偷偷许了个愿，希望这一刻能再长一点。

"你许了什么愿？"张扬凑过来问。

"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我猜猜..."他歪着头，雪花落在他的鼻尖，"是不是希望期中考试考好？"

我摇摇头。

"希望文学社的稿子通过？"

又摇头。

"希望..."他突然压低声音，"希望某人不要再烦你？"

我的心跳加速："某人？"

"比如...我？"张扬的表情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不是！"我脱口而出，随即红了脸，"我是说...你不烦..."

张扬笑了起来，呼出的白气在空中散开："那就好，因为我打算继续烦你。"他顿了顿，"其实，我今天有句话一直想告诉你。"

雪花落在我们之间的空气中，时间仿佛慢了下来。我屏住呼吸，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我——"

"张扬！"林妙妙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班主任找你半天了！"

我们同时回头，看到林妙妙站在教学楼门口，不耐烦地跺着脚。张扬的肩膀垮了下来："来了！"他小声对我说，"明天再说。"

回家的路上，雪渐渐大了。我和张扬并肩走着，谁也没提刚才被打断的话。偶尔我们的手背会碰到一起，但谁都没有刻意躲开。这种若即若离的触碰像某种无言的默契，让心跳声在雪中格外清晰。

路过便利店时，张扬突然跑进去，出来时拿着两罐热奶茶："暖暖手。"他把其中一罐贴在我脸颊上，温热瞬间驱散了寒冷。

"谢谢。"我捧着奶茶，热气氤氲中看到张扬的耳尖冻得通红。

"你头发上有雪。"他伸手轻轻拂过我的发顶，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什么易碎品。

那一刻，我几乎要脱口而出那句藏在心底已久的话。但最终，我只是低头喝了口奶茶，让甜腻的液体温暖我发紧的喉咙。

"小白，"张扬突然说，"下个月文学社有朗诵会吧？"

"嗯，下周三。"

"我会去的。"他认真地说，"一定会。"

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像星星点点的光。我们站在初雪中，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要吻我——或者我希望他要吻我。但他只是轻轻碰了碰我的手指，然后缩了回去。

"明天见。"他在岔路口挥手，转身走进纷飞的雪中。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被雪幕模糊。掌心的奶茶已经不那么烫了，但胸口的热度却久久不散。回到家，我在那本蓝色笔记本上写下：

「12月7日，初雪。

他的睫毛上有雪花融化。他说在初雪里许愿很灵验。我的愿望是...希望他知道，又希望他永远不知道。」

写完这行字，我轻轻合上笔记本，把它放回床垫下。窗外的雪还在下，无声地覆盖了整个城市。我摩挲着那罐已经凉掉的奶茶，想起张扬说"明天再说"时闪烁的眼神。

明天，也许我会鼓起勇气告诉他，在初雪里我许了什么愿。或者，也许我还是会像往常一样，把所有的悸动和期待，都藏进那个装满糖果和心事的铁盒里。

胜利之吻·初雪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