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鲛记】长意

【天若无道，人就该遵循天命；天若有道，自不会让有情人分离；千里江山美人谋，尽在鼓掌中。美人善谋，天下六界，她的野心，隐于温柔；神，是不许动情的。否则，便要生生受凡世之苦，次次与爱人相误。而且，神女此一生早已付与了天下苍生；世人皆称追逐真相，却总是逃避面对。世人皆称鄙视秘密，但每个人都有秘密。深渊有底，人心难测。这人心啊，是天地间最经不起试探的东西了】

耀眼的光芒散去后，云华的身体像薄薄的纸片一样随风摇曳，最终落入那个温暖的怀抱，她瞳孔涣散嘴角渗出丝丝鲜血，云华身体往后仰去，头顶的风雪与渐渐快亮起来的天，是她最后看见的景色，弥留之际，云华感觉自己被人抱着，好似在风雪之中狂奔着，她的世界里，尽是那粗重的呼吸之声

长意（北渊尊主）娇娇！！！

颤抖的手缓缓抚上长意冰冷的脸庞，虽然散尽灵力很疼但她的心是暖的

云华（璇玑尊主）大尾巴鱼，我这次真的要变成风了

长意（北渊尊主）娇娇，是不是这里的寒气太重了，云苑暖和，我带你回去

说完，长意抱着弥留之际的云华回了云苑，云华躺在长意的怀中，看着天空飘下来的飞雪，心里竟心生不舍

长意（北渊尊主）娇娇，我不准你死！！！

这时，云华喉头一阵腥甜，嘴角缓缓涌出一丝殷红

长意（北渊尊主）娇娇！！！

云华缓缓抬手摸了摸长意的头

云华（璇玑尊主）摸一摸，就不疼了

云华心中的不舍化作一泓泪，眸子的框画盛不下，落斑斑点点的莹莹鲛珠，随即缓缓阖眸，抬起的手落了下去

那个深爱着长意，只为长意着想而放弃自由的玄玉帝君云华早就死在断崖上；而今死的是为北渊为苍生平安喜乐的璇玑尊主云华

自此，身为璇玑尊主的玄玉帝君身陨北渊

长意只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像是一根倏尔极致冰凉，倏尔无比灼热的铁杵，从他腹部深处穿出，捣碎他的五脏六腑，终停在了他的心口处。痛，刻入骨髓的痛！！长意觉得自己心好痛，好似被人在心口生生剜了一刀！！铁杵尖端，化为千万根针，扎在他血管里，他从未那么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的心脏，在针尖上，跳得那么缓慢，又那么惊心动魄

随着云华的陨落，云华身上的鲛人印记彻底消失不见，鲛珠已经从云华的躯体之中飘出，晃晃悠悠，带着那人的余温，回到长意的躯壳之中。那余温，仿似是想烧干了他的血液

长意就在这一瞬间，竟恍惚以为，自己好像……也死了

长意机械地将云华抱回房间，轻柔地放在床榻之上，床榻上的人早已没了呼吸，本就枯瘦的脸颊，此时更添一抹青白之色

空明看着长意的背影，未敢抬手触碰他，此时的他安静的太过反常

空明安排时日，将玄玉帝君入土为安吧

长意没有任何反应

空明长意……

被人触碰，长意这才似是回过神来了一样，他转头，看了空明一眼，此时空明才看见，长意的脸色，苍白更甚过那床榻上的死者。他神情麻木，那双冰蓝色的眼瞳中，是如此的灰败无神，其他人或许没见过，但空明身边的南玄见过，六年前，当他在湍急的河流中将长意救起来后，长意睁开眼时，便是这样一双眼睛

空洞，无神，还像个被抛下的孩子，无助又无措

空明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何言语，若要安慰他，实在无从下手，若要叫他面对现实，这话又太过残忍，他唇角动了动，终究是沉默的一声叹息

没见他开口，长意回过头，转身往云华身边走去，他走到云华身侧坐下，一言不发的静静看着她，看了许久，忽然间，长意胸口中鲛珠的蓝色光华再次闪耀起来，他俯下身，冰冷的唇畔贴在了另一个冰冷的唇瓣上，他试图将鲛珠再次送进云华冰冷的身体里面

但云华没有气息，便如床边的床幔，她头下的枕头，被子里的棉絮一样，都再无生命，鲛珠进不去，便一直在他胸腔里徘徊不行……一如他，进也不行，退也不行，再拿不起，也无法放下

屋子里蓝光闪烁，他银色的长发垂在云华耳边，那冰冷的唇瓣互相贴着，谁也没再能为谁取暖，长意闭上眼，他不肯离开这已然没有温度的双唇。胸膛中蓝光大盛，他撬开她的唇齿，想要强行将鲛珠喂入她的口中。鲛珠也果然被灌进了云华口中，但也只停留在了她的唇齿之间，任由长意如何动，也再没前进，他依旧不肯放手

那鲛珠便在两人唇瓣间闪着蔚蓝的光华，将这屋子映出大海一般的蓝色，仿佛他已经带着云华沉入了他熟悉又阔别许久的家乡，空明在这一片蓝色之中站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上前，拉着长意的肩，将他拉了起来。鲛珠再次回到他的胸腔之中，消失无形

空明玄玉帝君已经殒命

长意垂着头，银色的长发挡住他的侧脸，但仍无法掩盖他颓然的声色

长意（北渊尊主）娇娇，我最后还是没把你留住，我求求你，别再丢下我好不好？！

“嗒”的一声清脆的响动在云华床边响起，一颗珍珠从床榻边落下，滚在地上，珠光耀目，骨碌碌的滚到空明身边的南玄脚边

鲛人泣泪成珠，然而世人不知道的是，鲛人一生可泣之泪有限，若泣珠过多，很快便会双目失明，再泣则成血珠，泣血珠的鲛人，则必将不久于人世

六年前，南玄救起长意后直到现在，什么样的刀山火海，绝境险途未曾踏过，受过再多伤，流过再多血，无论多么艰苦绝望时，他也未曾见过鲛人的眼角湿润片刻，以至于南玄一度以为，什么泣泪成珠，都是空妄之言，不过就是人对神秘鲛人的想象罢了，这鲛人根本就不会流泪

长意（北渊尊主）娇娇，你自由了

云华终是如这北境的风雪，狂放飘扬，天地之间，随风而走，再不受任何桎梏，珍珠颗颗落下，而长意声色中却未带哭腔，他平静的诉说，只是难掩喑哑，任凭这湖心岛有多孤立，这楼阁封印有多深厚，他的看护多小心，他也还是留不住她

岱屿，一颗流星从天上划过，天君汝均眼底划过一抹沉重

汝均师父……

汝均感知到师父云华出事，便带人动身北渊，而早已返回乐游山的青姬收到了云华的信，信中告知了她千年前的真相

房中寂静，云华还躺在床榻上，若不是她青白的肤色，任谁看，她都只是如睡着一般安静。那长长的睫羽被窗外的微风吹动，好似在下一瞬间还会睁开一般，只是一切都是“好似”

未有叹息，也无言语，长意静静的坐在云华身侧，他的手握住她的手掌，一股寒气，自他掌中慢慢散出。在云华已然冰凉的肌肤上，用寒霜慢慢将她覆盖，一寸寸，一屡屡，寒霜如他的指尖，似轻抚，似描摹，包裹她的手臂，身躯，而后爬上了她的颈项，直至脸颊，苍白的唇被冻上，纤长的睫羽也被冻上，云华……就此冰封

湖心岛外自然是湖，此时遍天风雪，湖上也尽是厚厚的坚冰，长意踏步，走在坚硬的冰上，他尚记得那一次，云华才被他带来湖心岛不久，她想出去透透气，于是撞破了他的结界，一路狂奔，跑到了这冰面上，那次其实他早就远远的看见她，只是他没有第一时间上前，他看着她奔跑着，在寒冷的空气中喘着粗气，最后跑不动，在冰面上躺下，看着夜空放肆的大声畅笑

长意将云华放在坚冰上，此时的云华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没有吵没有闹，但他好像还听见了她在冰面上的大笑一样，乐得跟个小孩一样，没有受过任何伤，不曾见过天高，也不想知晓地厚。长意看着她，却是嘴角微微一勾

一颗珍珠落下，落在云华的脸颊上的冰霜上，随后，云华身侧的冰面开始慢慢裂开，冰面仿佛开启了冰棱之花，一层一层，盖在云华身上，将她团团包住，每多一层，她的面容在长意面前便越发模糊，冰层越多，直到将她完全包住，也将那颗从他眼睛里落下的珍珠永远固定在了云华眼角处

长意（北渊尊主）娇娇，你曾经为我失去过六年的自由，现如今你终于自由了，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拦你去任何地方了，包括我。娇娇，从此世间山川随你走遍，剩下这世间的纷争桎梏，由我来替你承担

他说着，那将云华裹住的冰棱之花，拉着她的身体，慢慢向湖中沉去，慢慢向下，越来越远，从她的面容模糊，到那珍珠的珠光消失，云华终于彻底消失在了他的面前，随之消失的还有长意体内属于云华的璇玑珠

坚冰阖上，漫天风雪间，终于只余他孤身一人，云华离逝之后，长意便封了湖心岛，封了云苑，下令所有人不得进入，而他也将自己的心永远囚禁于此

北渊大殿，南玄将自家尊主生前翻过的广物集拿出来

南玄天君，尊主，这是我家尊主曾经最爱看的书，上面有仙师的线索

南玄仙师名唤宁清……

南玄将云华生前交代给自己的全部说出来

南玄我家尊主曾怀疑宁清所带回来的神秘力量是妖王朱厌所残留的力量

汝均妖王朱厌？！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汝均带人调查妖王朱厌之事并寻找南玄口中的无量山，而长意则坐镇北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