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图书馆的雕花窗棂,在泛黄的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陈屿坐在修复台前,指尖抚过一本明代《诗经》的残页,纸浆的触感让他想起昨夜在旧书店,苏棠触碰布料时颤抖的手指。
“咔嚓”一声轻响,他正用竹刀剔除虫蛀痕迹时,一片薄薄的信纸从书页夹层滑落。信纸边缘泛黄,字迹是熟悉的潦草钢笔体——那是苏棠的笔迹。
他心跳骤停,拾起信笺的手不自觉发抖。展开的信纸上,日期赫然写着“2018年6月15日”——正是他们分手后的第三个月。
陈屿的喉结滚动,眼镜滑下鼻梁。他想起那个暴雨天,苏棠在车站转身狂奔的背影,而他攥着医院诊断书,连一句解释都未能说出。原来他们都在用错误的“守护”方式,将彼此推得更远。
修复台上古籍的虫蛀痕迹突然刺眼。他抓起手机,颤抖着按下苏棠的号码,却迟迟不敢拨通。张馆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古籍修复的精髓不在补全,而在让裂痕成为新的纹理。你看这本《诗经》,虫蛀的洞被前人用诗句填补,反而成了独一无二的版本。”
陈屿怔住。他凝视信笺上苏棠的潦草字迹,仿佛看见她蜷缩在宿舍台灯下的模样。那些未寄出的字句,何尝不是一道等待修复的伤口?
裁缝店的缝纫机仍在“哒哒”作响。苏棠盯着母亲手中的旧布料,针线在破洞边缘织出螺旋纹路,像某种无声的密码。
“陈屿的父亲……是肺癌走的。”母亲突然开口,银针在布料上停顿,“他走的那年,陈屿没再来过裁缝店。你走后第二年,他来过一趟,问我能不能修好一件撕碎的毛衣——说是你留下的。”
苏棠的手猛然攥紧相机带。毛衣……是她分手那天撕碎的,陈屿曾试图拼凑,却被她推开。原来他沉默的修复背后,藏着这样的故事。
“他父亲临终前,让他继承古籍修复的手艺。”母亲继续缝补,线头在破洞中穿梭如时光,“他说,有些东西碎了,就得用一辈子去修。”
苏棠想起昨夜陈屿在旧书店整理古籍时,指尖抚平褶皱的专注。原来他们都在用职业对抗失去——她用镜头冻结记忆,他用手艺延续父亲的遗志。而当年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两场未说出口的离别。
缝纫机的声音渐缓,母亲将修复好的布料递给她:“你看,破洞补成了花。裂痕不是结束,是重新生长的机会。”
苏棠接过布料,螺旋纹路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微的光点,像散落的星辰。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七年来的逃避,不过是害怕面对裂痕中的真实——包括对陈屿的误解,以及对承诺的畏惧。
手机震动,陈屿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她按下接听键,心跳如快门连拍:“喂?”
“苏棠……”他的声音卡在旧书店的潮湿空气里,“我找到了你当年没寄出的信。”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如同古籍修复时等待纸浆凝固的漫长时刻。
图书馆的窗棂与裁缝店的阳光同时倾斜,陈屿与苏棠握着各自的电话,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他们都在这一刻看清了,那些年错过的并非爱情本身,而是修复伤口的勇气。
“下周旧书店,我会带修复好的《植物图谱》。”陈屿终于打破沉默,语气里藏着修复古籍般的郑重,“这次,我不会再让褶皱变成裂痕。”
“好。”苏棠的回答带着相机对焦时的坚定。她望向窗外,蝉鸣与古籍修复室的宁静交织成奇异的和弦——或许有些重逢,本就是时光为破碎的故事补上的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