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不再是被动接收的碎片,而是化作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冲垮了丁程鑫意识中所有精心构筑的堤坝。
他看见了。
不再是模糊的影像,而是带着冰冷消毒水气味和刺骨痛感的真实。
那个蜷缩在墙角、穿着宽大病号服的男孩……是他自己。 视野因泪水而模糊,恐惧像冰水浸透骨髓。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身影高大而模糊,手里拿着闪烁着寒光的器械,声音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和:“程鑫,别怕,这是在帮你。把不好的记忆存起来,你才能安全。”
然后是严浩翔。 另一个男孩,同样瘦小,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躺在相邻的手术台上。他的眼神透过无菌布的缝隙看过来,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认命般的空洞。他说:“哥哥,我会替你记住。”
“不——!”丁程鑫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猛地挣脱了严浩翔捂住他眼睛的手。他剧烈地喘息着,眼前的现实与记忆的幻影疯狂交织。怀中严浩翔的身体越来越冷,而那份冰冷正通过某种无形的链接,与他沸腾的脑域共振。
“反向传输在加速!”张真源盯着医疗舱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数据,声音发颤,“浩翔的脑波模式正在覆盖……不,是融入程鑫的!他们的神经信号在同步!”
宋亚轩试图上前切断两人之间的物理接触,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手臂一阵发麻。“有生物电场保护!强行分离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脑损伤!”
Emily看着平板,上面的警告已经变为猩红的倒计时:【记忆回廊闭合:00:00:59】。主体意识留存率暴跌至11%。
“浩翔……”丁程鑫低下头,泪水大颗砸落在严浩翔毫无血色的脸上。他终于明白了那所谓的“保护”是何等残酷的谎言。他不是被保护者,他是被剥离了痛苦与真相,活在虚假平静中的傀儡。而严浩翔,他视若性命需要守护的弟弟,才是那个替他背负了所有黑暗过往的“载体”。那些血腥、背叛、实验室的惨叫、亲人逝去的痛苦……所有这些沉重的记忆,都被转移、封存在了这个少年的大脑中。
“七二五……”丁程鑫喃喃自语,那个他以为是严浩翔代号的数字,原来是他自己启动这个罪恶项目的权限钥匙。是他,亲手开启了这场持续多年的、对严浩翔无声的凌迟。
严浩翔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但他嘴角却勾起一个极淡、极疲惫的弧度。“想起来了……就好。”他的声音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耗费着最后的生命力,“哥哥……那些记忆,太沉了……我有点……拿不动了……”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丁程鑫的心脏。他紧紧抱住怀里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仿佛这样就能阻止生命的流逝,阻止那些属于他的痛苦记忆回归原位。
“给我停下来!”丁程鑫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严浩翔颈后那个仍在幽幽闪烁的微型装置,“把我的记忆还给我!把他的生命还给他!”
他不再试图抗拒那股涌入的意识流,反而主动敞开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如同海纳百川,所有属于他的痛苦、悲伤、愤怒,如同归巢的倦鸟,疯狂地涌回他的脑海。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晕厥,但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也不松口。
【记忆回廊闭合:00:00:15】
【主体意识留存率:5%】
“程鑫!能量过载!你的身体承受不住!”宋亚轩看着丁程鑫皮肤下开始浮现不正常的毛细血管破裂的红痕,急声喊道。
就在这时,那根悬浮在半空、布满数字编码的断裂钢柱发出了刺目的白光。光芒在空中交织,隐约构成了一条闪烁着数据流的通道虚影——那是记忆回廊的实体化投影,正在缓缓闭合。
严浩翔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生命监测仪上的心率曲线变成了一条近乎平坦的直线,只剩下微弱的波动。
“浩翔!”张真源和Emily同时惊呼。
丁程鑫却在这一刻奇异地冷静下来。他感受到那些痛苦的记忆已然完整回归,沉甸甸地压在他的意识深处,带着血腥和泪水,但那是他的,不再是浩翔的负担。他看着怀中少年安详闭合的双眼,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中成型。
载体可以承载记忆,那么,主体是否也能反向输送生命?
他俯下身,额头紧紧贴上严浩翔冰凉的额头,用尽全部的精神力,不是去索取记忆,而是去给予。给予他这些年被偷走的平静,给予他作为“丁程鑫”生命中最温暖、最光明的部分——那些一起训练流汗的日子,那些插科打诨的欢笑,那些无声支持的瞬间……
“把我的生命……分给你。”丁程鑫在精神层面无声地嘶吼,“我们是一体的,从来都是!”
嗡——
一股更强的能量波动以两人为中心荡开。医疗舱的屏幕瞬间黑屏,又猛地亮起,数据乱码般疯狂滚动。那条即将闭合的记忆回廊通道虚影剧烈震荡起来。
【记忆回廊闭合:00:00:03】
【警告!检测到未知能量干扰!】
【主体意识留存率:??? 载体意识活性:???】
倒计时戛然而止。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严浩翔颈后的装置发出一声轻微的碎裂声,光芒彻底熄灭。而丁程鑫则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被宋亚轩和张真源一把扶住。
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缕微弱的晨光透过逃生舱的裂缝,照在严浩翔的脸上。
他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