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巷初遇

林微言第一次见到沈知远，是在民国二十六年的梅雨季。

彼时她刚从圣约翰大学的图书馆出来，怀里抱着一摞被雨水打湿边角的线装书，青布旗袍的下摆沾满了泥点。上海的雨总带着股黏腻的湿热，像化不开的糖浆，把整条霞飞路都浸得发沉。她正踮着脚往街对面的黄包车站挪，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清润的男声：“小姐，需要帮忙吗？”

抬头时，雨丝恰好钻进眼里。她看见一把黑色的直骨伞，伞下是个穿浅灰色西装的男人，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被雨水洗过的黑曜石。他手里提着只棕色的公文包，指节分明的手正稳稳地把伞往她这边倾，自己的半边肩膀却露在雨里。

“多谢先生。”林微言往后缩了缩，怀里的《漱玉词》滑出来一角，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她慌忙去按，指尖却先一步触到男人递来的手，温热的，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林微言？”男人忽然念出她的名字，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圣约翰中文系的？我是法学院的沈知远。”

她这才想起上周系里的茶话会，主任确实介绍过一位拿全额奖学金的法学院学长，说他文理兼修，连国文教授都常夸他的旧体诗。只是那天她缩在角落看雨，没看清人。

“沈学长好。”她低下头，耳尖有些发烫。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滴，在两人之间织成道透明的帘。黄包车在对面按响铜铃，沈知远把伞塞给她：“拿着吧，我办公室就在前面。”

他转身走进雨里，浅灰色的背影很快被迷蒙的水汽吞没。林微言握着还带着余温的伞柄，忽然发现伞柄内侧刻着个小小的“远”字，像枚隐秘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