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 D-361，上午 7:40
A 大附中的清晨，总是在两种气味的交替里醒来：
先是食堂油锅升起的橙花饼香，热烈、招摇，像一群迫不及待宣布自己长大的孩子；
然后是教学楼外雪松被夜雨浸泡后散发的冷冽，像某种不动声色的提醒——甜之后，一定有苦。
林知晴把这两种味道同时吸进肺里，像把一段明暗交错的记忆重新存档。
她背着空书包站在走廊，手里拎一只便利店塑料袋，袋口露出两根吸管——草莓牛奶和冰美式。
沈放迟到了三分钟。
少年从楼梯口跑上来，校服外套搭在手臂，领口第一颗纽扣没系，锁骨处的月牙疤在晨光里像一枚被海水磨钝的贝壳。
他停在她面前，呼吸带着薄荷牙膏的凉。
“等久了？”
“三分钟，不多。”
林知晴把草莓牛奶递给他。
沈放接过，指尖碰到她的指节，短暂停留，像确认温度。
“今天不是周三。”他提醒。
“周三才吃糖醋排骨，今天先练习惯。”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习惯有人等我，也习惯等别人。”
沈放没再说话，只是咬住吸管，喉结滚动。
塑料杯很快被捏扁，发出清脆的“咔”。
【向日葵系统：目标心率 77，情绪阈值+2；宿主同步率 15%。】
林知晴低头笑了笑，把冰美式插进自己嘴里。
苦得正好，能压住舌根处泛起的甜。
7:50，早读预备铃响。
高二（1）班教室门口，老周拿着一沓报名表，朝他们招手。
“省里组织‘心理情景剧’大赛，每班出两组，你们俩要不要试试？”
老周说这话时，眼睛有意无意落在林知晴脸上，带着一点试探，也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
林知晴下意识后退半步。
前世，她参加过这个比赛——剧本原型是她自己。
演出那天，她在后台吞了半瓶安眠药，被送医院洗胃，错过了最终评选。
那之后，学校再没人敢提“心理剧”三个字。
沈放却先一步接过报名表，指尖在“组员”一栏写下两个名字：
——沈放、林知晴。
字迹瘦劲，像两棵并肩生长的树。
他把笔递给她，“签吗？”
林知晴盯着那行字，指尖微微发抖。
沈放的声音低下来，像夜里电台的电流，轻轻绕过耳膜：
“这一次，我们改结局。”
8:30，图书馆地下排练室。
空调老化，吹出的风带着霉味。
墙上贴着历届比赛的剧照，最角落那张是去年一等奖——《裂缝》。
海报上，女生抱膝坐在天台，背对观众，长发被风掀起，像一面黑色的旗。
林知晴站在海报前，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
沈放走到她身后，手掌覆在她发顶，轻轻揉了揉。
“看前面。”
排练室中央，老周搬来一块白板，上面贴着空白便利贴。
“规则很简单，”老周说，“写下你们最害怕的场景，再写下最渴望的结局。我们把它演出来。”
林知晴捏着笔，指节泛白。
最害怕的场景？
——医院长廊，天花板滴水的声音像刀片。
最渴望的结局？
——她不知道。
前世，她渴望的是“结束”。
现在，她渴望的是“继续”。
但“继续”之后是什么？
她写不出来。
沈放却先落笔，字迹干脆：
【害怕：一个人醒来，身边没有光。】
【渴望：有人敲门，说“早安”。】
他写完，把笔递给她。
林知晴盯着那行字，眼眶发热。
她慢慢写下：
【害怕：雨夜，电话那头说“抢救无效”。】
【渴望：第二天清晨，阳光照进病房，有人递给我一颗糖。】
便利贴被贴在白板中央，像两枚小小的种子。
老周退后一步，轻声说：
“那么，让我们把种子，种成向日葵。”
10:00，排练暂停。
沈放带她去图书馆天台透气。
天台角落种着一排多肉，其中一盆向日葵幼苗，叶片嫩绿，顶端顶着细小的花苞。
林知晴蹲下，指尖碰了碰叶片，像怕惊扰一个梦。
“学校不准种大型植物，”沈放解释，“这是去年比赛留下的，偷偷养。”
“它能活吗？”
“能。”
他语气笃定，“我每天都给它浇水，还给它听歌。”
“听什么？”
“《晴天》。”
林知晴笑出声，眼泪却滚下来。
沈放没问她为什么哭，只是伸手，用指腹擦去她泪珠。
“下周三，我们带它去比赛现场。”
“嗯？”
“让它做我们的道具。”
“……万一评委说不合规？”
“那就让它做我们的观众。”
少年声音低而轻，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它活下来了，我们也要。”
11:30，食堂。
今天周三，糖醋排骨窗口排长队。
沈放排到队尾，回头看她：“两斤？”
林知晴摇头：“一斤半，另一斤打包。”
“带给谁？”
“向日葵。”
沈放愣了两秒，笑出声。
“行，给它加餐。”
12:00，午休铃响。
两人端着餐盘坐在靠窗的位置。
沈放把排骨推给她，“你先挑。”
林知晴夹了一块，咬下去，酸甜在舌尖炸开。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糖纸。
——昨夜那颗太妃糖的包装。
她把糖纸摊开，压在餐盘下，用圆珠笔写下：
“周三，晴，糖醋排骨 9/10 分。备注：沈放不吃香菜。”
写完，递给他看。
沈放挑眉：“档案？”
“嗯，新的。”
少年接过笔，在下面补了一行：
“同场加映：林知晴今天笑了两次，一次在天台，一次在食堂。”
他把糖纸折回原样，放回她掌心。
“存好，下次比赛用。”
13:00，回教室。
走廊尽头，公告栏贴出心理剧初赛名单。
高二（1）班：
《早安，向日葵》——组员：沈放、林知晴。
下面用红笔标注：
“剧本原创，真实事件改编，已通过校心理中心审核。”
林知晴站在公告栏前，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脸上，像一层柔软的滤镜。
她伸手，指尖碰了碰海报上向日葵的图案。
【向日葵系统：任务进度 3%，求生欲+1；宿主同步率 18%。】
系统音罕见地带了点笑意：
【提示：向日葵喜欢阳光，你也是。】
13:20，教室后门。
沈放靠在门框，橙花与雪松的味道混着午后的热浪，一起涌进她鼻腔。
少年冲她抬了抬下巴：
“走，去排练室，给向日葵浇水。”
林知晴点头，跟上去。
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并行的藤蔓，终于找到可以攀爬的墙。
【倒计时 361 天 10 小时 40 分】
【今日天气：晴，微风，适宜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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