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刚驶入鳞院结界,车厢里的灯光突然暗了暗。青袅抬头,看见一个穿深灰长袍的老人缓步走来,银白的胡须垂到胸前,袖口绣着繁复的鳞片暗纹——和车票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青袅?”老人声音洪亮,带着笑意打量他,“我是鳞院的周教授,专门来接你。”
夏构立刻起身行礼:“周教授。”
老人摆了摆手,目光落在青袅手腕的羽翼印记上:“刚检测完,你的初阶防御能硬抗蚀骨龙息,鳞力纯度远超常规,直接评了S级——这可是近十年头一个。”
青袅愣住,S级?
“别紧张。”周教授在他对面坐下,指尖轻叩桌面,“鳞院的规则很简单:敬畏力量,保护普通人,猎杀失控的异兽。至于为什么屠龙……”他忽然望向窗外,结界外的天空掠过几道黑影,“那些生物本是自然灵物,可一旦被‘浊力’污染,就会变成毁灭机器。你父亲当年,就是为了净化一只失控的金龙,才……”
话没说完,老人却停住了,只是拍了拍青袅的肩:“到地方了。你的路,得自己走,但记住,S级的荣耀背后,是比别人更重的责任。”
车窗外,鳞院的轮廓在暮色中浮现——尖顶塔楼镶着发光的鳞片,训练场上传来兵器碰撞声。青袅攥紧了衣角,突然明白,这趟旅程不仅是寻父,更是要学会扛起一份沉甸甸的使命。
列车缓缓停靠在站台,周教授领着青袅穿过刻满鳞片纹的拱门,边走边道:“鳞院的第一条规则,是记住大陆上现存的六大古龙——它们是力量的本源,也是平衡的关键。”
他抬手在空中虚点,一道淡蓝色的光幕浮现,上面映出一条盘旋在海城上空的巨龙,鳞片像无数枚剔透的铃铛,在海风中仿佛能听见清脆的回响。
“这是铃纳尔,”周教授指着光幕,“‘铃’是它鳞片碰撞时的声韵,它是生命与创造之龙,掌管着海洋生物的繁衍,几千年来一直守着海城的遗迹,从不主动伤人。”
青袅盯着光幕里的巨龙,那温和的气场与菜市场的蚀骨龙截然不同,鳞片反射的光芒像碎落在海面的阳光。
“古龙并非都要屠,”周教授收回光幕,语气严肃,“我们只对付被异力污染的异兽。而六大古龙,是我们需要敬畏和守护的存在——这是鳞院最重要的规则之一。”
“那……”夏构忍不住插话,眉头微蹙,“既然铃纳尔是守护型的古龙,为什么前阵子的古籍里,会提到‘屠铃计划’的残页?”
周教授脚步顿了顿,转身看向两个年轻人,眼底的温和添了几分沉郁。他抬手重新调出光幕,这次浮现的是一幅褪色的古画——五条形态狰狞的巨龙正围攻一条铃铛状鳞片的龙,那龙的周身泛着淡金色的光,却已布满伤痕。
“不是要杀它,是要‘救’它。”周教授的声音低了些,“几千年前,另外五条古龙被异力侵蚀,成了只会毁灭的异化兽。是铃纳尔拼尽全力击碎了它们的核心,才遏制了异力扩散。但也正因如此,它沾染了最浓的异力,这些年一直靠海城遗迹的晶石压制。”
他指向古画里铃纳尔的翅膀根部,那里有块鳞片的颜色比别处深暗:“最近遗迹的能量在减弱,它体内的异力快压不住了。古籍里的‘屠铃’,其实是‘清除异力’的误传——我们要做的,是帮它剥离那些被污染的部分,不是屠龙。”
夏构恍然大悟,青袅却攥紧了拳——原来连守护世界的古龙,都在独自对抗异力的侵蚀。他突然明白鳞院的“屠龙”二字,从来不是简单的杀戮。
“果然是说谎的人类啊……卑微又狡猾。”
一个声音突然钻进青袅耳朵,带着点稚嫩却又冰冷的嘲弄,像碎冰碴划过玻璃。他猛地回头——身后是空荡的站台,只有风卷着几片枯叶滚过铁轨。
“谁?”青袅攥紧手腕,羽翼印记突然发烫。
等他转回头,心脏猛地一缩——夏构和周教授都不见了,刚才两人站着的地方,只剩个穿黑色连帽衫的小孩。
那孩子看着约莫八岁,个子只到青袅腰际,皮肤白得像没见过阳光,嘴角却勾着与年龄不符的漫不经心的笑,眼瞳是极深的墨绿色,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他手里把玩着枚铃铛状的鳞片,那鳞片在他指尖转着圈,发出细碎的叮当声。
“别找了,”小孩抬了抬下巴,声音正是刚才在他耳边响起的那个,“他们被我‘请’去别处喝茶了。”
青袅后退半步,警惕地盯着对方:“你是谁?和铃·纳尔有关?”
小孩指尖的鳞片突然停住,墨绿色的眼瞳里闪过一道银光。他抬起手,那枚铃铛鳞片“叮”地轻响一声,化作一道细线缠上青袅的手腕——正好落在羽翼印记旁边,像条冰冷的锁链。
“有关?”他忽然笑出声,声音里带着种不属于孩童的沧桑,“我就是它拆下来的‘碎片’啊。”
青袅刚要追问“碎片”是什么意思,那小孩却突然收了笑,指尖的鳞片重新转起来,叮当作响的声音里裹着寒意。
“想听铃·纳尔的故事?”他抬眼看向青袅,墨绿色的瞳孔里像映着深海的暗流,“它曾是六龙之首,力量能掀动洋流,催生岛屿。直到有一天,人类举着‘净化’的旗帜,斩杀了另外五条龙——不是因为它们被异力侵蚀,是因为人类想要它们的鳞骨炼药。”
小孩的声音陡然变尖,像鳞片刮过岩石:“人类把异力强行灌进五条龙的尸身,让它们变成只认杀戮的傀儡,转头就说是古龙失控。铃·纳尔为了阻止那些怪物毁掉大陆,只能亲手撕碎曾经的同伴。可它刚停下血爪,人类就用淬了异力的锁链缠上它的脖颈,把它拖进深海囚笼。”
他猛地攥紧拳,那枚铃铛鳞片在他掌心碎成粉末:“锁链刺穿了它的心脏,那些人却说‘是它自己沾染了异力’。现在它要从海底爬出来了,带着锁链的锈迹和五条龙的怨念——人类怕了,才编造出‘救它’的谎话,其实早就磨好了屠刀。”
青袅浑身一震,手腕上的羽翼印记烫得像要烧起来。周教授温和的解释还在耳边,可眼前小孩的话语,却像冰锥扎进他心里。
青袅刚要开口追问,那小孩突然摆了摆手,墨绿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嘲弄:“好了,梦该醒了,你也该回‘现实’了。”
话音刚落,青袅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像被人猛地拽进漩涡。等他再次睁眼,刺眼的光线让他眯了眯眼——自己还在列车座位上,窗外是掠过的松树林,阳光透过车窗落在手背上。
“青袅?发什么呆呢?”周教授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正拿着一本古籍翻看,“刚才叫你好几声都没应,一直盯着窗户看,看到什么了?”
夏构也转过头,关切地看着他:“是不是晕车了?鳞院的列车多少带点结界波动,第一次坐可能会不舒服。”
青袅猛地攥紧手,掌心空空的,没有鳞片粉末,也没有冰冷的触感。刚才的站台、黑衣小孩、那些颠覆认知的话语……像一场过于真实的梦。
他张了张嘴,想问“您认识一个穿黑连帽衫的小孩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周教授温和的眼神,夏构关切的表情,和梦里那小孩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反复冲撞。
“没什么,”青袅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疑虑,“可能是有点累了。”
列车依旧平稳前行,但他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是眼前和蔼的师长,还是那个说着残酷过往的神秘小孩?他第一次对“鳞院”这两个字,生出了深深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