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人员抬着担架冲进宿舍时,我还僵在原地,指尖沾着的血已经开始凝固,像干涸的红泥。张奕然的身体被小心地抬走,他胸口的刀被医护人员拔出来,“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在晨光里闪着冰冷的光。
张桂源红着眼瞪我,拳头攥得咯吱响,却最终只是转身跟着担架跑,嘴里反复喊着“你不准有事”。杨博文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我被聂玮辰和张函瑞架着往外走,他们的手很用力,像是怕我再做出什么傻事。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亮了又灭,映着我们三个沉默的影子,像被揉皱的纸。
医院的长椅硬得硌人。手术室的灯亮着,像只冷漠的眼睛,盯着外面焦灼等待的人。左奇函被护士用轮椅推过来,后背的伤口大概又裂开了,他脸色白得像纸,却死死抓住我的手腕:“为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冰碴子,刺得我心口生疼。“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我看着他手背上的输液针,看着他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的指尖,突然觉得很累。解释有什么用呢?愧疚有什么用呢?张奕然躺在里面,生死未卜,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因为我不想活了。”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你们越这样,我越想死。”
左奇函猛地松开我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他看着我,眼里的震惊慢慢变成失望,最后是深深的无力。“沈溺,”他一字一顿地说,“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我抬起头,撞进他的目光里。那里面有红血丝,有泪痕,有我看不懂的痛苦。“我说,”我迎着他的视线,一字一句地重复,“你们越拦着我,我越要做。张奕然是第一个,你们谁还想试试?”
“你疯了!”张桂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他冲过来想打我,却被聂玮辰死死拦住,“沈溺你混蛋!奕然是为了救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救我?”我笑了起来,笑声在医院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他这是在害我!他让我欠了更多,让我更想死!”
杨博文突然站起来,他的眼睛红肿,手里紧紧攥着那幅画:“你以为我们愿意这样吗?我们只是不想失去你啊!”他把画狠狠摔在我面前,画纸散开,露出那个空白的小太阳,“你看看!这是奕然特意留出来的位置!他说要等你亲手补上!”
“我补不上了。”我看着那片空白,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也不想补了。”
手术室的灯突然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我们所有人都围上去,连呼吸都忘了。
“手术很成功。”医生说,“但他失血过多,还在危险期,需要进重症监护室。”
悬着的心落了一半,却又被新的担忧揪紧。张桂源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被张函瑞扶住。左奇函闭上眼睛,像是松了口气,后背的纱布又渗出点红。
我看着重症监护室的门被关上,看着里面模糊的身影,突然觉得,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你们听着。”我转身面对他们,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每个人都听清,“如果张奕然醒过来,你们告诉他,别再管我了。如果他不醒……”
我顿了顿,看着手术室紧闭的门,“那我就去陪他。你们谁也别拦着,不然……”
我没说下去,但眼里的决绝,他们都看懂了。
左奇函看着我,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好啊,”他说,“你要是敢动一下,我就立刻从轮椅上站起来,跑到天台跳下去。你猜,奕然醒过来,会不会恨你?”
张桂源立刻接话:“我跟左奇函一起!”
杨博文抹了把脸:“算我一个。”
聂玮辰和张函瑞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我愣住了。他们看着我,眼里没有退缩,只有和我一样的决绝。
走廊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的声音。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我们身上,却暖不了彼此心里的寒意。
原来,我不是在威胁他们,而是把所有人都逼上了绝路。
重症监护室的灯亮着,映着外面六个少年倔强的身影。我看着他们,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想死,他们拦着;想活,又觉得罪孽深重。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
走廊的尽头传来风声,像谁在低声哭泣。我靠着墙壁滑坐在地,看着手术室的门,第一次发现,原来连想死,都是种奢望。